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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秋》作者:路千回
文案
面瘫王爷和二呆男宠的小白甜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丹秋
贺丹秋本来是蓬山书院的学生,可惜没什么灵气,学也学不出头来。他秉了父母,想要回家,
娶了幼时订下的方家姑娘,依靠家里的祖业,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小地主。
贺家算是当地的大户,长子贺长夏,幼子贺凌冬都是当地出了名的少年英才,所以二儿子贺丹
秋平凡一些,反倒能够安心守护家业,孝顺父母,因此,贺家二老纠结了一下二儿子的不成器以
后,也就答应了。
可没料想,贺丹秋到家不过几天,还没来得及下聘向方家呢,贺家就出事了。
那天下午的时候,一群衙役就闯进贺家大宅,一番搜刮喝骂以后,就将贺老爷押走了,只留下
哭得肝肠寸断的贺夫人和六神无主的贺丹秋。贺凌冬从学堂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槽糕的消息,
父兄竟然被牵扯进了南安王的谋反大案中,双双下了大狱。
本朝风气优容士族,远没有前朝严刑峻法的苛厉,但是谋反,却是少数大不赦的重罪之一,轻
则处死,重则诛族。贺丹秋实在想不出来,老实的父亲和耿直的兄长怎么会卷入这天大的祸事中
间,而且这一代的贺家,远没有祖辈时的强盛,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连个求助的门路都想不出。
贺夫人哭得一刻不止,贺凌冬年纪不过十岁,也还没有什么主见。这时候,一家的重担竟全压
在了贺丹秋的身上,压得这个平素得过且过的少年也一下子懵了头脑,不知道如何是好。
惶惶过了几日,一边宽慰哭昏过去的母亲,一边哄骗年幼的弟弟,贺丹秋嘴边都长出了几个偌
大的血泡,连水都喝不下肚了。这几天,他也走了几户平日同父兄交好的人家,可惜人家连大门也
不让贺丹秋进,也有好心的,偷偷派亲信传了话,说是这次大祸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就请贺丹秋不
要再上门了。这种话更让他的焦虑加了七分,却如同无脑的苍蝇,连撞都不知道该朝哪里撞好。
谁都知道,贺家的大门,如今是连狗都会绕着过的地方,可没想到,贺家这副境况也会有访客
上门来。
这天黄昏时候,贺丹秋就在家里接待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来人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虽然服色暗沉,可细细看去,却是锦绣奢华,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料
子。他的举止矜贵,神色冷淡而傲慢,全然没有因为来贺家而生出半点心虚畏缩的样子,可偏偏又
矛盾的显得很谨慎,这人先是坐着看不出来历的黑篷马车到了后门,进门前也始终罩着铁灰色的斗
篷,帽檐遮着脸,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这么一个人找上门来,贺丹秋带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只盼望贺家的危局能得点转机。
哪里知道……
自己,被人看上了?贺丹秋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他也知道,有些富商权贵玩女人玩腻
了,便流行玩小倌儿,甚至还有类似的南风馆,明目张胆的开在陵水桥边上。他以前还远远见过那
些小倌儿,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走起路来搔首弄姿,比挂了牌的粉头还要打眼。贺丹秋无论如何也
没有办法把自己和那些人联想到一起去。
所以乍听那老者的话,贺丹秋第一个反应即不是羞怒也不是恶心,他的第一反应是揪上了自己
的脸皮,一则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二则,实在是疑惑他什么时候长了一张女人脸,竟然,竟然……
被个男人看上了?!
贺丹秋只顾自己发愣,连那老者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等他终于从震惊里觉出点恼怒的时
候,只看到那人在桌上留下的一张帖子。
他抓起那张帖子,撕成两半,在手里揉成一团,可他刚想把这莫名其妙的纸团砸出门外的时
候,又迟疑了。
“在你这小门小户里是天大的灾祸,于我们爷而言,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们爷能看上你,是你贺家天大的喜事,不说保一世富贵,但保你家平安却是轻而易举
的。”
贺丹秋抱着脑袋蹲了下去,手里还捏着那个纸团。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遇到了他人生中从来没
有遇到过的纠结。
从小贺丹秋就是个不起眼的孩子,他的性格文弱安静,同两个兄弟比起来人又算不上聪明,这
样的孩子虽然省心,可也着实难以博得父母的格外爱宠,虽说贺家上下也没有特别偏心,但是贺丹
秋总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一个。这也养成了贺丹秋十分和顺的性子,他不善与人争,也没有什么特
别的坚持,所思所想,不过是怎么孝顺父母,敬兄爱弟,和和满满的过他的小日子。如今突逢大
变,这个文弱的男孩子纠结一夜,觉得为了贺家的安宁而把自己牺牲掉,也是为人子的义务,更何
况,这还不是要了他的命,不过是觉得耻辱点……贺丹秋想了想以前看到过的小倌的样子,咬咬
牙,觉得自己还勉强能够承受。
于是第二日他便按帖子写的地方回了答贴,其中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同时他也留了一个
心眼,要求父兄出了大狱才应承下这件事情。
那边倒很爽快,父兄果真很快就出来了,甚至还因祸得福,贺家老爷莫名其妙的升了半级,贺
长夏还被府学老爷看中,收作学生,应考之路更加平坦。
全家都为这次的事情疑惑又欢喜,只有贺丹秋,惶惶不安着自己的前路。
又过去半月,贺家二子过陵水时不慎落船,几日寻找也不见尸首,人人都以为贺丹秋溺死在了
江中。当夜,一个瘦弱的少年面对故宅方向遥拜,泣不成声。
二
知道看中自己的贵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威远王的时候,贺丹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恐惧多一些,还
是荣幸多一些。
威远王是当朝最负凶名的王爷,是个听到名字就能让官场中人色变,止小儿夜哭的狠角色,传
说他嗜血暴逆,杀人盈百,传说他府中没有留下一个妻妾,全都被他送去见了阎王,传说……
贺丹秋被自己脑子里的想象劾住了,又疑惑起来,没听说这位杀神嗜好男色的啊……
被悄悄送进王府的时候,贺丹秋听说王爷在外巡游,还要月余才会返回。他心头松了一口气,
又发现府里人对王爷敬畏是有,可也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厉害,于是又松了一口气,等他听说原来
王爷是在私下里巡游的时候看上的他,再算算父兄下狱的时间,觉得这位王爷好像没什么阴谋陷害
举动的时候,不但更松了一口气,还起了一点点的感激。
等到这位王爷快要回来的时候,贺丹秋觉得自己已经调试好了心情,于是开始认真的准备起
来。
他先是向服侍他的兰草和风铃几个丫鬟借了胭脂水粉等物,学习了描眉敷粉点唇等技能,又请
人给他备了锦绣丝衣,颜色多是嫩绿粉红,鲜艳夺目。等到装备完全,贺丹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觉得终于得了南风馆里头牌的三四分神韵,很为自己的天赋而感动。
王府里的下人大多不知道这个新来公子的底细,兼怀着对主人的十分敬畏,对于贺丹秋的做派
自然不敢质疑,甚至还全力满足他的要求,而且在大多数人眼中,以贺丹秋的身份,这副扮相倒也
不怎么违和。
所以,当凶名在外的威远王回到府中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穿着桃红色长衫,面色飞红,唇若
丹朱的……男子。
这个王爷比贺丹秋想象的要年轻许多,他身形高大,略有些瘦削,虽然说不上风神俊逸,但是
久居上位自然有一派威严气势,只可惜他神情严肃,让人不由心生敬畏而难以亲近。
这时候,正是月落梢头,摇曳的烛光弥漫着暧昧的气氛,王爷神情严肃,冷峻的五官仿佛石
刻,只一双眼珠子,上下打量了贺丹秋一番。
贺丹秋落落大方的任主人打量着,他自忖今日打扮的无懈可击,比起那头牌,便是五分的精髓
也得了,自然不怕人审视,只不过这位王爷的眼睛实在厉害,看人的时候仿佛刀子割肉,也难怪外
面有那么多的流言风语了。
不过贺丹秋觉得,再厉害的眼睛,也不过就是一双肉眼,多看看也就适应了,于是也就勇敢的
回视过去,可惜这位王爷不给贺丹秋适应的机会,只停了半步的时间,就转身离开了。
贺丹秋觉得自己有点失职,但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又一时说不上来,只对那双眼睛心有余悸,他
拍拍胸口,决定明日再好生研究这个问题去。
“我的活祖宗,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想膈应谁啊?!”唯一了解内情的管家大人也是刚回来
的,看到贺丹秋的打扮,狠狠的吓了一跳。
贺丹秋很无辜,他自觉十分认真的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可惜主人家似乎不怎么满意。
“王爷就是看上了你原来的样子,你这么胡乱折腾,小心害人害己。”管家看他有点悔意,于
是苦口婆心的劝着,“也不要再想着什么惹恼王爷,被放出去的天真话,真得罪了咱主上,你那一家
子,照样得不着好。”
贺丹秋更加无辜了,他可从来没有动过那些天真念头,他只是觉得,自己的面皮连清秀都算不
上,素着脸怕更加会惹恼了那位尊贵的大人。
知道自己做错了,贺丹秋回去就洗了那一脸的脂粉,整个人也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再换上普
通的青衫,他更加轻松得意。贺丹秋这时候觉得自己的以后日子大约也会好过得多,虽然想起那位
威严至极的大人后,贺丹秋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
之后的半个月,王爷都没有靠近过贺丹秋住的小院子,府里的下人们虽然因为规矩森严而不敢
怠慢,但是举止间到底少了些恭敬,也不如原来殷勤了。
对于王爷的冷落贺丹秋是真的没什么想法,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到王府里头讨生活的下
人,是一个让主人家舒适开心的玩意儿,主人家觉得不舒适开心了,尽管把他撂在一边,贺丹秋绝
不敢有半点疑义,等到主人家无聊了,招他凑过去逗逗乐,他也不会有什么不甘,这就是贺丹秋进
王府时就做好的打算。
于是,就在贺丹秋心平气和的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的时候,王爷又上门了。
贺丹秋住的小院有些偏僻,但胜在素雅安静兼景色怡人,贺丹秋极喜欢后院一棵海棠树,时常
在树下小憩。这日,正当他半梦半醒之际,一阵响动把他给惊醒了,结果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位
全身散发着冻人冷气的主人家正向他走过来。
贺丹秋这时候还不怎么清醒,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看人都是重影,所以他看见那位大人,一
时竟然也不知道怕,反倒是笑了开来,只可惜他的长相连俊秀都够不上,这么一副花下美人笑的好
景,硬是被他那股子憨傻之气给破坏殆尽。
王爷仍旧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清醒过来的贺丹秋忐忑不安的站在一边,低垂着脑袋,不
知道怎么办。然后,他听到王爷问:“莫飞教的,你都学全了?”
贺丹秋的脸先是通红,继而煞白。
莫飞是前些日子管家领过来的,说是教他一些东西,教的,就是些男子怎么伺候男子的事情。
其实,莫飞不过来了小半天时间,人看上去又是一本正经的,偏偏说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直
把贺丹秋说得全身冒冷汗,偏还不能躲,只能够战战兢兢的听完了,然后发了几天木呆,这好不容
易快恢复过来了,又被王爷这句话给打了回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大声喊,“来了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细
小又无力,只弱弱的应了一声,然后,胳膊就被一只极有力的手抓住了。再然后,他就彻底的恍惚
了。
三
疼,很疼,全身上下好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冰里,一半在火上。
贺丹秋僵直的躺在床上,眼睛呆呆的瞪着床幔,那个羞耻的部位一阵阵的痉挛着,连带着大腿
根子和腰,都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并没有怎么受伤,也许出了一点点血,但是比起贺丹秋之前打听过的情况,这已经好了很
多。可他还是疼,从骨子里泛出来的疼,他也分辨不出这疼究竟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贺丹秋揉一
揉流不出泪的眼睛,觉得自己还能忍着,也只能忍着。
他哆哆嗦嗦的从床上爬起来,王爷早就离开了,下人也被遣开了,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却觉得
异常安心。他摸索着溜进隔壁的屋子,木盆里是满满的热水,边上还放着方便清洗的工具,贺丹秋
一边暗赞一声王府的训练有素,一边抖着手清理自己。
温热的水滑过身体,说不出的古怪,贺丹秋连澡也不愿意泡了,只匆匆擦干了身子,换上干净
的衣服,才别扭的叫来随侍的丫头,摆上点心,好好宽慰一下他早就咕咕作响的肚子。
吃过早点,贺丹秋平时会去书房看看书,或者在后院里站一站,可今天,他却浑身别扭,坐坐
不下,站也站不住,走到哪里都觉得有眼睛盯着他,下人们今天也异常殷勤,时时送上热茶,端上
小食,搅得贺丹秋更加烦闷。
他就这么焦躁的过了一天,不提身上的不适,心下的委屈,就是那些来来去去的王府中人也让
他看不顺眼,待到日头渐没,贺丹秋决定好好再洗涮一下自己的时候,又有小厮传话,王爷待会儿
会过来。
贺丹秋一下子绷紧了拳头,又马上松开来,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软软的坐在席上,半闭着眼
睛,觉得自从昨日起,这日子全成了煎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
等到贺丹秋好不容易做完了心理建设,睁开眼的时候,他就看见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走进院
门。
贺丹秋站起身来,他觉得腿脚有些发麻,可仍旧勉力迎过去,一边还强迫自己笑出来,他知道
自己笑得不好看,可是又不知道还能摆出什么其他的表情,只能尽量的舒展眉眼,让自己看起来不
那么奇怪。
他还没走两步路,王爷就已经到了他身前,迫人的冷气冻得贺丹秋一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开
口,整个人就被王爷箍住,半拖半拉的进了内室。
贺丹秋微微抖起来,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这样,可实在控制不住,他全身上下好像跌进了冰
窟窿,又冷又麻。
王爷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搂着他,偶尔摸摸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脸,仿佛对待一个人偶,可是这
人在贺丹秋身上蹭过去的肌肉又藏着极强大的力量,贺丹秋觉得王爷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把自己拦
腰截断。
贺丹秋起先万分紧张,生怕自己哪里触怒了王爷,可越是紧张越是控制不住,于是抖得更加厉
害。可是慢慢的,他发现王爷只自顾自的摸摸捏捏他,根本就不在乎贺丹秋的反应,这份漠然竟让
贺丹秋奇异的放松下来,连王爷那凛冽的杀气也渐渐忽略掉,他又想起自己玩宠的身份,竟然慢慢
把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了王爷的怀里,随这人拨弄了。
王爷抱着贺丹秋揉捏了一会儿,大约觉得捏够了,就半抱着他上了床,这下子贺丹秋重又紧张
起来,可是王爷只是剥了自己的外衣,又剥了贺丹秋的外衣,再把贺丹秋朝怀里一搂,就睡起觉
来。
贺丹秋瞪大着眼睛,在他怀里怔愣了一下,发起呆,等到他感觉到王爷的呼气变得轻缓的时
候,才忧郁的想起来,他今天还没有清洗的……
天明的时候,贺丹秋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了,他半睁开眼睛,看到王爷已经坐了起来,
但是还没有更衣,王爷披散着长发斜靠在床栏上,一只手拿着一卷书,另一手松松的搭在身侧。清
晨的阳光懒懒的洒在王爷的身上,一下子柔和了这个人迫人的气势。
听到贺丹秋醒过来的响声,王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仍旧是面无表情,但是贺丹秋突然就觉得
不怎么害怕这个人了,他怔怔的看着王爷的脸,想着这个人位高权重,威名赫赫,现在看起来也不
过就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人,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道这人年少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贺丹秋就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犯起了傻。
这时候,王爷却突然一下子压过来,大手又把贺丹秋揽在怀里,他的头低下来,先是轻吻贺丹
秋的眉宇,然后顺着额头滑下来,啃了啃贺丹秋的脸颊,然后在唇鼻间流连不去,最后狠狠的叼住
贺丹秋的嘴唇厮磨起来,他的另一只手插进贺丹秋的头发里,更紧的把贺丹秋整个人都按过去,两
个人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了一起,体温也突然升高了不少。
贺丹秋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间都忘了慌乱,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个嫩包子,被王
爷上上下下的咬了个遍,又麻又痒。另一边,越来越粗重的呼气声也让他有些紧张,可又挣扎不
得,只能被这位大人上上下下的摆弄。
值得庆幸的是,王爷并没有继续下去,啃完了贺丹秋的嘴唇,他沿着贺丹秋的下巴颈子一路轻
吻下去,最后停在了颈窝处,缓了片刻,就把贺丹秋松开,又坐了起来。
贺丹秋松了一口气,暗暗抿了一下嘴唇,觉得两片嘴巴大约肿成了猪嘴,但愿能够快点消下
去,否则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出门见人了。
他正发着呆,王爷的手又拨过来,揉一揉他的头发,说:“我下午再过来,你好好准备。”然
后,也不管彻底僵住的贺丹秋,径自唤来门外的丫鬟,穿好衣服,束好发就离开了。
准备……准备什么……?
贺丹秋其实明白,又不怎么想明白,他鸵鸟的把自己藏在了被窝里,也不理丫鬟的说了什么,
只一个劲的往深里藏,恨不得找一堆土把自己给埋掉算了。
贺丹秋在王府的地位如今渐渐有了提高,衣裳的料子更好了,食物也更加精细了,种种待遇甚
至比他刚进府里的时候还要更胜一筹。
王爷几乎日日都来他的院子,有时只是坐一会,有时过夜。贺丹秋觉得做那种事情虽然不好
过,日子久了,也慢慢习惯了。
白日的时候,贺丹秋就看看古卷,或是伺候一下花草,偶尔还摆弄一下前朝留下来的老玩意。
他读书确实没有什么灵气,但是素来对名士大家的生活十分的向往,在王府优裕条件的支持下,倒
也可以过过瘾。
贺丹秋自己心里也明白,他能够端起这点子清高架势,也不过是仗了王爷的宠爱。自己就是一
个养在王府里的小倌儿,一时受宠自然风光无限,等到年老色衰,或是主人家得了另一个更加可心
的小玩意儿的时候,他能混上一口热饭,也就算是不错了。可是那样子的生活,贺丹秋觉得自己大
约会更欢喜自在。
贺丹秋的性子柔顺,随遇而安。这种人或许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纵使突逢大变也不易压垮,
就像那荒地里的小草,虽然被风刮得东倒西歪,但是从始至终也不会忘了自己杂草的身份,更不会
因为一时受宠就把自己当做了一朵娇花。
贺丹秋就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个真爷们,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另一个大老爷们给看上
了,但是就像那被风吹得乱弯的杂草,大风过后,就又能挺直成一棵好草。
这日是一个难得的暖阳天,贺丹秋把库房里堆得快要霉变的古旧本子全搬了出来,同几个丫鬟
仆子一起,把书一本本的翻开来在园子里头晒。
他拱着屁股从园子这头挪到那头,细细的查看每本书的状况。做了十几年的读书人,贺丹秋非
自愿的养成了爱护书籍的良好习惯。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哪怕是书折了一个角,学子们也有可能会
挨板子的,虽然现在不怕挨板子了,贺丹秋爱书护书的好习惯却也延续了下来。
他正看得出神,突然感觉屁股被什么东西踢了一下,贺丹秋本来就是半趴在地上,被这力道一
推,整个人就止不住的在地上滚了一圈,脏了衣服倒是小事,可是有几本珍贵的古籍因为这个原因
而卷了角撕了页,对贺丹秋而言可就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他转过头去正准备训斥几句,却一下子愣住了。
站在他后面的是一个明艳贵气的少女,一双凤眼朝天,气势凌然。贺丹秋偷偷瞅了一眼边上的
丫鬟仆子,看到他们全都战战兢兢的躲在后面,就知道是麻烦来了。
贺丹秋爬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头的尘土,才恭敬的施礼:“失礼了,这位小姐,驾临寒舍不
知有何贵干。”
少女上下看看贺丹秋,轻轻的嗤笑了一声:“你就是然哥哥的男宠?真是不知羞耻的东西。”
贺丹秋张张嘴,又闭上,这少女虽然话难听了点,可也真没讲错,让他无从辩解。
这女子显然出身高贵,大约也讲不出更难听的话来,只是瞪了贺丹秋半天,才挤出一句:“男
狐媚子,你得不了什么好结果。”然后就甩着艳红色的衣摆离开了。
贺丹秋呆了一会,又觉得有些好笑,看一众本来躲远的下人们这时候又慌张张的聚过来,不禁
觉得更加有趣。
这天晚上,王爷没有过来。贺丹秋舒了一口气,慢腾腾的把自己打理干净,方才入寝。
半夜里,他做了一个好梦,梦见王爷娶了那个清贵的红衣少女,还生下了一大堆的小萝卜头,
一生富贵平安。自己则被放出了王府,用手里积攒下来的一点银子买下几亩良田,一个小院,后来
还娶了个能干又贤惠的媳妇,还有了一双儿女……
他就这么笑醒了,张开眼还忍不住眯起眼睛笑,正回想着他梦里那两个白胖可爱的小娃娃的时
候,他就感觉脸上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他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王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时候已经换了起居服,半坐在床边上,看贺丹秋睁开眼
睛,就又掐了他一下,才冷冷的问:“你笑什么?”
贺丹秋对此已经习惯了,王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冷冷的,就没见过有什么好脸色看。所以这时
候他也不害怕,只是敛了笑,轻轻的说:“刚才做了一个好梦呢……”这么说话的时候,他又忍不
住弯一弯嘴角。
王爷皱起眉,状似思索了一下,就低下头来,用力的啃起贺丹秋的嘴巴来。
贺丹秋在心里叹一口气,尽量的放松了身子,知道今天晚上又不会太好过了。
————
第二天,贺丹秋起的有些晚,他身上的疲惫劲还没有过去,整个人都乏乏的不愿动弹。
用了一点粥水,他想起来昨日库房里的书还没有整理好,这才得了一点精神,晃晃悠悠的朝着
库房的方向走过去。
正走到半路上,就听见小厮来报,有人求见。
贺丹秋一愣,想不出来自己能有什么客人,问那传话的小厮,却只得了几句支支吾吾的回话,
带着几分好奇,贺丹秋去见了那个人。
看到不远处亭亭立着的那道艳红色身影,贺丹秋万分的惊异。昨日这女子还大喇喇的把鞋印拓
在了自己屁股上,怎么今天会突然讲究起来?再走近些,贺丹秋近乎惊恐的发现,这女子双目微
红,凤眼含怒,正死死的瞪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杀父仇人一般。
贺丹秋急急的停住脚,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确定还应不应该朝前头走,直到跟在后面的小厮推
了他一下,他方才磨蹭的迈了一小步,一面有些委屈,自己都被这姑娘踹了那么一狠脚,有什么错
处,也可以抵了吧?
那女子看贺丹秋又不肯动弹了,气呼呼的嘟囔了一句,然后甩开步子朝他走过来。红色的衣裙
仿佛火焰一般燃烧起来,带着侵吞万物的气势。
贺丹秋退了一小步,又退了一小步,若不是后衣摆被小厮扯住了,他真想拔腿就跑。被一个美
丽少女吓成这副样子,他承认自己挺没有出息的,但是,谁看到一只火凤凰朝自己气势汹汹的扑过
来,会傻得迎上去啊。
正心惊胆战着,少女很快的走到贺丹秋的跟前,然后大声且凶的吼道:“昨天踢了你,我很抱
歉!”然后,她就更加气势汹汹的转身走了,顺便带起一道仿佛被灼烧过的气流。
贺丹秋这下子彻底的傻了。
他后面的小厮嘿嘿的小声笑起来,低低的冲贺丹秋说:“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这下再不
用担心被谁欺负了去了。”
贺丹秋看一眼笑得鬼头鬼脑的小厮,觉得这小子也傻了,王府里的人都挺好的,谁没事来欺负
他啊,再说了,那少女古古怪怪的,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贺丹秋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有什么问题他想不明白,那就不想好了。所以,他轻轻松松的把这
件事情抛在脑后头,继续去库房整理古籍去了。
等到午后,他晕头晕脑的从故纸堆里头钻出来,却发现王爷正在自己的小院里等着自己。
贺丹秋马上开始自责,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身为男宠随时待命的本分,转念一想,又觉得王爷突然
袭击有些不太地道。
他小步子走到王爷跟前,看到王爷手上的茶水半满,马上说:“王爷,我去给您续茶去。”
王爷没做声,只是转了转手里的白玉杯,然后盯着贺丹秋看。虽然仍旧是面无表情,贺丹秋凭
直觉就知道,王爷这时候没有生气,甚至那眼神里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贺丹秋一直觉得这个王爷当得其实挺闷的,有什么话也不直接说,总是等着下头的人去猜,猜
对了还好说,万一猜错了,两边麻烦。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也不敢瞎猜,不过看王爷的样子,又觉得不给个反应不太好。
“王爷,茶水凉了对身子不好,我还是给您去续杯茶吧。”
王爷明显愣了下,然后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玉杯和石桌相碰,清脆的一响。
贺丹秋缩了缩脖子,就冲进茶水房提了个小铜壶跑出来。
王爷冷着脸看贺丹秋把杯子里的水蓄满了,才开口:“路楠的事情,你怎么说?”
路楠?谁啊?
贺丹秋满腹的疑惑,就听见王爷继续说:“她是怀安王的幼女,得宠惯了,行事有些无忌,我
已经说过她了。”
哦,贺丹秋终于明白了,于是马上附和:“那姑娘知错能改,人又高贵漂亮,不愧是怀安王之
女,我怎么会怪她呢。被这样的贵女踢了,是我的荣幸才是。”
话音才落地,就看见王爷的脸色马上黑了八度,然后突然一声不响的站起来就走。
怎……怎么了?贺丹秋一脸茫然,看王爷头也不回的离开小院。
他不知道是哪里突然惹恼了王爷,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连晚膳也没有用好,肚子空空的正准备
熄灯继续想,就听见门房的响动,然后就看见王爷掀了帘子,大步走进来。
王爷的脸色依然有些发黑,贺丹秋马上站起来准备迎,又一下子被王爷摁到了榻上。
虽然锦榻松软,但是王爷的力气太大,贺丹秋依旧被摔得不轻,他还没从疼痛里缓过来呢,就
感觉王爷铺天盖地的朝他亲过来,那力道又狠又重,简直要把贺丹秋给亲岔了气。
好半响,王爷才停下来,俯身瞪着被亲得全身泛红的贺丹秋,问他:“你喜欢路楠那种女
人?”
冤枉,天大的冤枉,贺丹秋张大嘴,简直不能想象,王爷这种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急忙解释:“她与我有云泥之别,我,我怎么敢去喜欢……”
王爷马上接口:“如果她不是郡主,你就敢喜欢了?”
“我不会喜欢的,那……”贺丹秋急忙说,可下面的话又止住了,他总不能直接对王爷说,他
嫌那姑娘气势太盛,他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
但是这半句话显然有效的缓和了王爷的怒火,贺丹秋感觉王爷手上的力道一下子轻了不少,连
烙下来的吻都温和了许多,贺丹秋也放松下来,顺意迎合。
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贺丹秋连床都起不来了。
他半趴在床沿上,懒洋洋的发着呆。
贺丹秋虽然有些迟钝,倒也不是傻瓜,昨天他昏头涨脑的,没觉出什么,今天再仔细一琢磨,
倒被他琢磨出一点古怪来。不过这点子古怪也就在他心上绕了片刻,就被腰腿间的酸疼给赶跑了。
正发着呆呢,门帘子突然被掀开。他有些恼怒的抬头,却惊讶的发现是王爷进来了。
这位大人的行动最近越来越不对劲,大白天的竟然也往这里跑,贺丹秋从床上爬下来,安慰他
自己王爷这时候来,总比晚上来好一些。
王爷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上,把他也拉着坐下来,先是闷不吭声的在贺丹秋的身上揉捏了一
会,然后就掏出来一个小瓷瓶,递给贺丹秋:“这个,散瘀血的效果很好。”
话一说完,王爷就飞快的走掉了。
贺丹秋疑惑的眨眨眼,方才他好像看见王爷的耳根子有些发红?是错觉吧,他看看手里的瓶
子,觉得王爷今日似乎是正常了点,可又好像是更加奇怪了。
到底是王爷给的药,效果确实不同一般,贺丹秋轻松的活动了一下腿脚,觉得王爷难得的起了
一回好心。
刚走出门,贺丹秋就被门边上的一个大花盆子给吸引住了,他停住脚,细细的看那株花树,虽
然现在没有到时节,桂香还没有飘出来,但是从它虬结的老根看,确实是难得的好桂,而且还是棵
金桂。
许是因为名字的关系,贺丹秋在花中最爱桂,尤其是金桂,他欣喜的问正在打理这株金桂的花
匠:“这是什么时候搬来的,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
花匠恭敬的秉了:“是今儿早上王爷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前些日子刚从南边找来的,打理了几
日才送过来。”
“真是株好花。”贺丹秋在边上转了几圈,都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到它开花的时候了。
为那颗金桂,贺丹秋兴奋了大半天,他向老花匠学了点打理金桂的方法,甚至还从花匠手里抢
来大剪子,小心翼翼的修剪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被丫鬟拉走了。
“那可真是株好花,等到开花的时候,能香满整个院子呢。”一边走,贺丹秋还一边得意洋洋
的对着边上的小丫鬟说。
“是是是,我的好公子,可您也不能为了那么一株不能动不能吃的花饿了自己啊。”这个叫做
兰草的小丫鬟自贺丹秋来到王府就跟着他,熟悉这位主子的脾性,所以也不怎么怵他,“再说了,
王爷送您这么一件得心的好物件,您可得好好想想,要怎么感谢王爷。”这么说着,调皮的小丫头
还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贺丹秋闭了嘴,脸却有些发红了。
日子依然是这么过着,贺丹秋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男宠的身份了,王爷人挺好的,除了威严一
些,晚上喜欢闹腾了一些以外,其实一点也不难相处。因为这个,贺丹秋发现谣言真是个可怕的东
西,竟然把好脾气的王爷传成了阎王。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让贺丹秋越来越伤神了。
他的性子平和,素来很好说话,下人有什么小错处,他能放也就放过了,后来有个其他院里的
小丫鬟,因为打碎了一套碗碟被管事的责罚,适逢他路过,看那小姑娘被鞭打得可怜,就在边上劝
了一句,那小姑娘就这么被管事的饶过了,后来又有王府的人通过他院里的小厮,求了一件小事,
贺丹秋看事情不大,也就顺手帮了。
谁知道打那以后,到他这里求情的走门路的是络绎不绝,甚至还有王府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耍
了什么手段,递条子递到了他这里。
贺丹秋虽然性子好,其实算不上一个热心人,更何况他自父亲和兄长下狱的事情以后,也算是
经历过人情冷暖,虽然对这里面的门道还是半懂不懂,可也不至于盲目的散发他的好心,可是他向
来又是个不怎么知道拒绝人的,被一个可怜人央求着帮了一回,偏偏王爷还允了以后,事情就越发
不可收拾了。
有些人倒也不是真有事求他,只是跑过来弯弯绕绕的献殷勤或是拉关系,热络得好像他们前世
就认识,还有些人,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想看看王爷的小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可见到真人大
约是觉得失望了,那副嘴脸,贺丹秋都懒得看。
他被上门的各色人物搅得头痛,院子里的几个仆人也有不识相的,还拿些花花绿绿的拜帖来烦
他,贺丹秋就是好脾气,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这天早上王爷刚离开不久,他就听见又有人上门拜见,他心里头有气,又不知道朝哪里发,索
性装病,歪在床上就不起来了。
可没想到,他刚一装病,就惊动了王爷,先是名医珍药不停的往他院子里送,没多久王爷就去
而复返,可是看到贺丹秋面色红润的样子,又听大夫说查不出什么病症,王爷就直直的盯着贺丹秋
看,差点把这个可怜娃真的盯出点毛病来。
贺丹秋是个老实孩子,这时候又被王爷的威势镇住,连忙乖乖的承认自己在装病,王爷皱眉,
问他没事瞎装什么病。
贺丹秋看王爷板着一张脸,外面还有格外多的人在院子里晃,心里又是烦闷又是委屈,偏还不
知道怎么说,这一刻他大约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朝着王爷甩了个脸子,说了声:“烦。”
话音刚落地,贺丹秋就清醒过来,这个字其实平常,可问题是听话的是一个王爷,说话的是一
个男宠,外头还有无数只耳朵,贺丹秋知道,他这么说话简直就是活腻歪了。
他白了脸,也不敢朝王爷看,这话出口,怎么也没办法再往回收,贺丹秋又是个嘴拙的,这时
候他只能够心惊胆战的咽一口唾沫,然后闭起眼睛等王爷发落。
他自己死倒也罢了,只求王爷不要怪罪到他的家人,贺丹秋哆嗦着想。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王爷发火,他抬起头,看到王爷挥手把屋里外头的人都赶走了,然
后就搂着他在床边上坐下来。
贺丹秋全身抖得厉害,他胆子小,虽然王爷看上去没有生气,可是他的紧张劲一时半会儿还平
复不下来,他一紧张就容易发抖,这时候缩在王爷的怀里,看上去越发可怜。
王爷的心跳声平稳有力,怀里又踏实又暖和,贺丹秋慢慢的放松下来,又朝王爷的臂弯里钻了
钻,方才小声说:“王爷,我不是烦您,真不是。”
“嗯。”王爷一只手拍拍贺丹秋的背,另一只手把他更揽紧些,直到贺丹秋整个人都偎在自己
身上,王爷才慢慢开口问:“那你是烦些什么?”
贺丹秋把脸埋在王爷的怀里,好半天不做声,直到王爷把一只手都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他才红
着脸说了句:“人太多了。”也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他因为人多才烦,还是说外头人多,白日……
不宜宣淫。
王爷没做声,只埋着头,继续做那不太恰当的事情……
后来,院子里清净了不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见了,下头人也越发乖顺起来。
贺丹秋先是大舒了一口气,继而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他好好的审视了一番自己这几日的表现,觉得他距离一个合格的,本分的,不给主人家添堵的
好男宠越来越远了,他记得有那么一个词,倒是挺适合来形容他现在的表现的,那就是恃宠而骄。
他觉得自己其实骄得有限,可是王爷宠得却过了,不过这种事情,总是不好怪到主人身上去,
那就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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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好,我……我偷懒了一阵,捂脸。
贺丹秋从来都算不得是一个聪明人,他左思右想之下,依然一无所得,这个实诚孩子只能暗暗
感激自己碰到了一个好主人,并决心尽心的回报主人的善意。
这么一想通,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至于究竟怎么回报?谨守本分,乖顺讨巧,除此之外,
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花样来。
于是,府里传闻,本来就安静温和的丹秋公子,如今是越发的温和安静了。可偏偏,这么一号
既无容貌也无才情的乡野少年,却得了王府主人的独宠,另所有人都大觉匪夷所思。
不过再怎么觉得奇怪,倒也没有什么人敢胡乱嚼舌根子,王府里的威严肃穆,并不仅仅只是口
头上说说而已。
————
贺丹秋觉得自己最近过得越发轻松愉快起来,也不知道是兴趣降了还是事务缠身,他已经好几
日没有见过王爷的面了,虽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再加上王爷的恩德,他这么想有些不太尽责,不过男
宠这种工作,终究不大名誉。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府上日渐紧绷的气氛,虽然偶尔奇怪府里的下人们这些时日似乎安静了许
多,不过他自来到王府里起,就很少离开自己居住的小院,更加连王府的大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
所以对外面的时局变化,自然感受不深。
他不知道,这时候,外面的世界简直快要翻了天。
世局离乱,战祸将起。内有皇位之争,外有蛮夷觊觎,再加上老皇帝自半月前就卧床不起,这
一切就像是浇了一瓢烈油的枯柴,只差一点火星就能够熊熊燃烧起来。
世事纷乱,王爷地位显赫,也更加难得清静。不过现下来说,这一切与贺丹秋干系不大。对他
而言,这段日子反倒是难得清静的好时光。
他门前的桂树已经打苞,隐隐似乎能够闻到几缕幽香,同边上葱郁的花木倒也相印成趣。贺丹
秋不时去打理一二,便觉得自己距离贤者逸士稍稍近了一些。王爷没有出现,他也不需要咬牙隐忍
那些个白天和晚上,贺丹秋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他在蓬山学院的时候,虽不算意气风发,却也轻松
自在。
上午时候,老管家来找贺丹秋,说是王爷拨了一套京郊的宅子给他,然后就将一叠地产房契交
到他的手上。贺丹秋手捧着房契,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王爷这份重礼,喜的是,莫非王爷终于厌
了他,要放他出去了?
他脑袋瓜子转了几圈,很快就把自己给转晕了,索性不再多想,也不理院里几个哭丧着脸的下
人们,先送走了老管家,然后对着面前的房契发愁。
老实说,贺丹秋对收下这份礼物,心里觉得有些膈应,他既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优秀的,能得主
人重赏的好玩意儿,对于讨赏搏恩本能上也有些抗拒。可是,如果收下这份赏赐意味着他能够出王
府,贺丹秋又觉得委屈一下自己的道德观和骄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道德和良知在他心里头打了一架,终于分出了胜负,贺丹秋噌的一下跳起来,决定不辜负自己
天生的善良心肠,他头一回主动央求要见王爷一面。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几乎以为王爷今日不会过来,正准备带着忐忑睡下,王爷就带着风似的进
到院子里。
虽然早就知道王爷其实也是个寻常人,但是贺丹秋这时候还是被王爷眉梢眼角的疲惫给吓住
了。在他心里,王爷是高高在上的,无所不能的,就算顶着个木呆脸,那也是象征着王爷的威严,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王爷这般示弱的样子。
王爷按了按眉心,把眼底的倦意压下去一些,才坐在床边上,伸手把贺丹秋拉进怀里,揉捏了
一番,问:“你今天想见我?”
贺丹秋安分的窝在王爷怀里,任他上下其手,被调教惯了的身体些微带出一点情 欲。他努力把
这点羞意忍住,开口却还带出了几分喘息:“王爷,今日老管家给了我一套宅子,我觉得自己实
在……受不起。”
王爷轻轻的哼笑一声,轻轻一施力,就将两人卷进榻上,手也不老实的溜进了贺丹秋的衣裳
里。
“我说你受得,你就自然受得。”他俯身含住贺丹秋的脖颈,一点点的移到锁骨上。
贺丹秋哆嗦了一下,他虽然有了些生理反应,却还没有完全体会鱼水 之欢的妙趣,所以这时候
身体上虽然有些变化,他的脑子却挺清楚。
“王……爷,我无德无能,又受了王爷的大恩,再得这份……这份重赏,实在问心有愧,我是
断断……”接下来的几个字全被掐在嗓子眼里,就只剩下喘息了。
他整个人被王爷压在被褥里,全身烫得滚热,煎鱼似的翻了几回,才终于消停下来。
贺丹秋的嗓子眼终于喘顺了,他连忙找回自己的话头:“自入府以来,王爷对我百般恩宠,我
却没有尽责做一个好男宠,丹秋觉得自己内心实在有愧,王爷若是嫌弃了我,只需发话将我送出王
府就是,丹秋绝无二话,那宅邸价值千金,断不能让王爷如此破费。”
贺丹秋捏着拳头细声细气的表决心,还指望王爷接上一句让他明日就出府,可指望了半天,枕
头那边还没什么动静,他偷眼去看,却发现王爷早就睡熟了。
贺丹秋失望的歪过头,没多久也睡过去了,再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怀里空虚,王爷下意识
的抬起手,摸到那具温热的身躯,熟练的缠了上去,贺丹秋也熟稔的被缠着,继续甜睡。
次日醒来,王爷已经不见了踪影,贺丹秋失落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在王府里多呆
上几天,王爷心善,大约也不好直接开口赶他离开,贺丹秋默默想,自己定然不能够让王爷感到为
难。
他刚爬起床,就听见门外头的小厮急急忙忙的叫起来:“公子,大事不好了。”
贺丹秋推门出去,看到院子里站了几个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汉子,一色的黑色短打,显得精
干彪悍。
他微微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几个仆从脸色都不太好,再转眼看到老管家也站在边上,神色肃
穆,贺丹秋还是没看懂,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戏。
老管家规矩的行了个半礼,就挺直了身子,对贺丹秋说:“丹秋公子,王爷吩咐下来,今日就
将你送到城外的宅子里去,你看看有什么要一同带去的,就吩咐下头人收拾好,我们就在这里候着
您。”
贺丹秋不由自主的咧嘴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莫非昨晚上王爷其实没有睡着?他暗自纳闷,
心中却欢喜异常。
几个院子里原本的下人却不大高兴,老管家说要将这些人一同迁去外宅,贺丹秋看他们都不乐
意离开王府,自己也觉得离开王府以后,实在养活不了这一大帮子的人,就央了老管家,只带上唯
一一个愿意出去的下人,一个叫做水月的小丫鬟。
贺丹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拾捡的,只收拾了几套衣衫,就带着水月上了外面的马车。
他上车的时候还有些楞,又忍不住感怀王爷的恩宠,竟然还将他离府后的生活安排妥帖,可
是,他无德无能,怎么受得起一幢宅院的赏赐?贺丹秋的小心肠又一次纠结了一番,可是已经出了
王府,他想自己大约再难见到王爷的面了,这份重礼要如何推脱掉呢?
想到再也见不到王爷的面了,贺丹秋本来以为自己会轻松喜悦的,可是……他听着车轱辘有规
律的转动声,感觉自己离王府越来越远,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心里头是悲是喜。他拍了一下脑门
子,觉得自己怕是在王府里头呆傻了,怎么会冒出这等古怪情绪来。
这时候该是驶到了闹市,马车明显的慢下来,外面也突然的热闹起来,贺丹秋竖起耳朵听了
听,少年人的好奇心作祟,他掀开车帘,探头朝外面望过去。
贺丹秋的故乡也算是一座名城,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气度,但是也热闹非凡。他看着密密麻麻
的店铺,摩肩接踵的人流,还有高高低低的吆喝声,一下子感到分外的亲切,原本心里头堵塞的一
点委屈黯然也被这喧嚣景象冲了个一干二净,他欢欢喜喜的看着马车在人群中一点点的前行,还偶
尔得到几声臭骂,却觉得那骂声也可亲可爱。
说是京郊的宅子,其实离京城并不近,出了京城以后,马车并没有走官道,而是驶进了一条不
怎么平顺的山路,兜兜转转了一天,又夜宿了一晚上民宅,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到了那所传说中的宅
子。
从外表看起来,这只是一座普通富贵人家的宅邸,房屋占地不算很广,院门檐角也俱都朴实无
华,只高墙青瓦显出一点高门大户的气派。
宅子的选址不错,前有流水淙淙,后有青山相倚,也不知道是不是请风水先生选出来的吉宅。
宅子里原本有几个下人,这时候纷纷出来,将贺丹秋并几个健仆一同迎进宅子里,那个叫水月
的丫鬟却不见了踪影,贺丹秋只片刻疑惑,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处宅子显然有些年月了,板石路上压着斑驳的绿苔,青墙砖上浸润着流水的痕迹,甚至连边
上的大树,也全都是百十年的老树,这里处处都渗透着时间的刻痕,显得清静脱俗。
贺丹秋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但也只是欣赏这处的古意。他本来只是把这里当做一处暂时
落脚的地方,觉得自己得了王爷的允许,就准备回家乡去,虽然无颜去见家中的长辈,但只是远远
望一眼也是好的。
赶了两天的路程,贺丹秋确实累极了,待下人将他的房间安排好以后,他只简单的洗洗就倒头
睡熟了。
这处宅子比京城里的安静很多,就连虫鸣声也更加清幽。贺丹秋得了一个难得的好眠,可早晨
起来的时候,仍觉得倦倦的提不起精神。
山居的生活比想象的更加悠闲,贺丹秋竟恍惚间不觉日子长短了。可是平静如水的生活却令他
感觉有些古怪且心惊。这里的下人没有一张熟面孔,就连水月他都再没有见过一回,来来去去几个
仆子,虽然看上去老实可靠,但是全都沉默得很,仿佛一个个都被这宅子里的静寂给同化了。
贺丹秋向这里的管事提过一回离开的事情,结果被干脆的拒绝了,这之后,他甚至连外出散步
的时候都会被几个男仆紧紧跟住,比原来在王府里的时候更不自由。
贺丹秋心里忐忑,但又直觉王爷不会害他,索性静观其变。
过了几天,宅子里又多了几个人,这回新来的大多年纪不轻,依旧寡言少语,大多数时候贺丹
秋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宅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就连向来迟钝的贺丹秋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他傻乎乎的去问管事,
结果被冷着脸的年轻管事三两句话就给打发了,他正挠着脑袋傻想呢,就听见墙后头有个女子在小
声的啜泣。
偷听女子的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贺丹秋故意把脚步放重了些,绕过墙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
通红眼睛的年轻姑娘,同一个年轻男子小声说着话。看到贺丹秋过来,两个人飞快的闭上嘴,脸上
慌乱的神色却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怎么了?”贺丹秋问。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算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可惜他一点也没有主人家
的权威,宅子里的下人全都更听那个年轻管事的话。所以这句话问出口,贺丹秋还真没指望能听个
响声。
没想到,那年轻姑娘好像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瞪着贺丹秋哑声说:“王爷都被下了狱,就你
还……”
她后面的话被旁边那个男子堵住了,贺丹秋眨眨眼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看着那
女子被男子飞快的带走,脑子里还在瞎转。刚才说,谁……被下狱了?
王爷被下狱了?贺丹秋直觉不可能,甚至忍不住呵呵笑一下,谁敢把王爷那样的人抓进大牢里
去啊,又不是活腻歪了。
他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也没有把这件小事情放在心上。
又过了两天,贺丹秋再一次被管事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一时间编
不出什么话好反驳,他就突然又想起这件事来,于是决定拿这件事情出来吓唬一下管事:“前些日
子,我听见有人说王爷下狱了……”他本来后面相接的话是让管事好好约束一下宅子里的人,不要
乱传些谣言,哪知道年轻管事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厉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贺丹秋呆了一下,看着年轻管事青白的脸,他反应慢,这时候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于是他迟
疑的问:“王爷……真的有麻烦了?”
管事切了一声,仿佛在不甘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傻的套了话,可是也没有再反驳。
管家走了以后,贺丹秋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依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王爷遇到了麻烦,或许还被困住了,这么一想,他就觉得
心里有一处地方绞着疼。
离开王府这么多天,贺丹秋已经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头,他反应迟钝,可真不是一个傻子,喜
欢之类的情绪,他原本以为只有男子和女子之间才有,恍然自己似乎好像喜欢上了王爷,他先是吓
了一跳,随即庆幸自己已经出了王府,不管什么样子的感情,隔得远了,过得久了,总能够淡下
去。他觉得等自己娶了媳妇,再生几个娃儿,就好了。
可现在,他只恨自己才貌太过平凡,让王爷早早的遣了自己,否则,他总能为王爷多做一点事
情,哪怕是当个跑腿的也好。
贺丹秋起了担心,也开始打听起外面的事情,但是宅院地处偏僻,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
还都是不怎么理睬贺丹秋的,他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年轻管事虽然不喜欢搭理贺丹秋,但是盯他盯得很紧,仿佛生怕他跑出宅子。
贺丹秋还真没想过跑出去,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用,脑子不聪明,又没有人脉,冒失的出去,说
不定反倒会给王爷添麻烦,若是大哥在的话……他恍惚了一下,摇着头把不切实际的念头甩了出
去。
宅子里的静寂化为了死寂,枝头的叶子全都落光了,巍峨的青山也披上了素巾,沉默的隆冬一
下子降临,却仿佛没有尽头。
比起秋天时候,贺丹秋明显的消瘦许多,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担心没有一点用处,可是心不由
己。
大概是看贺丹秋还算老实,年轻管事渐渐很少出现,有时候甚至十来天都不见人,贺丹秋听
说,这个管事原本是王爷手下的一个副将,能谋善断,他猜测那个高傲的年轻人是不是想法子救王
爷去了。这么想着,他觉得心里也有点安慰。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王爷起复了。”那天早晨,贺丹秋听见外面有人喊。
他摸摸索索的坐起身子,靠在窗檐上,听外头人兴高采烈的说话,那些人也许是憋闷得太久
了,突然遇见高兴事情,全都喜得连话也说不全了,贺丹秋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和赞叹声,还
有偶尔夹杂的几句好消息。
王爷是个好人,有这么多人真心担心着他呢。贺丹秋微笑着,觉得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就算是
个男人,也是一件好事情。
这时候他才知道,新皇即位,登基的不是那个原本春风得意,还夺了王爷兵权的三皇子,而是
平日里不声不响,却在关键时候得了胜机的五皇子。成为新皇帝以后,五皇子做的第一件事情,就
是为天牢中的王爷平反,不但复了王爷原本的爵位,还嘉奖不断,现如今,谁都说京城里风头最劲
的,就是鼎鼎大名的杀神威远王了。
据说,新皇赏赐的财物珍奇,从城里排到了城外,绵绵不绝的向威远王府送进去,据说,新皇
为还没有王妃的威远王赐婚,选的是京城里最娇艳的明珠,怀安王家的郡主,据说,威远王如今戾
气减退了许多,仪貌威严却更胜了,据说……
贺丹秋听着这些消息,心里头全被欢喜之情塞得满满的,喜欢一个人,自然喜欢听到那个人安
顺,听别人说那个人的好话,赞美那个人的威仪。
怀安王家的郡主,贺丹秋想了想,猜想是那个一身红衣,美艳骄傲的郡主,他又想起自己以前
做过的梦,不正是看见王爷和郡主一生和美,子孙满堂吗?他怔怔的笑起来,记得自己做梦的时
候,心里甜滋滋的,现在,心里也是甜的,只不过……他揉了一下心口,觉得胸间有一口郁气,但
是揉开也就好了。
最近,年轻管事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宅子里的人又换了一拨,还偶尔出现了几张王府里的熟
面孔,随着早春的绿意一点点漫出来,人人脸上的神色都随着冰雪化去而回了春,贺丹秋的脸上也
圆润了些,只是暂时还回复不了原本的样子。
他又在想离开的事情了,这时节,正是家乡最美好的时候,踏着扁舟,趁着春风,于杨柳暖阳
间看一眼故乡的亲人,这么一想,贺丹秋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化开来,他急切的想看一看年迈的老父
慈母,看一看温和的兄长,机灵的小弟,即便自己无颜相见,那也可以遥遥磕几个头,再在故乡的
乡间寻一块土地,远远的守着自己的家人,说不定几年后,等过往的痕迹都淡了,他还能够鼓起勇
气拜见父母……
他打点好行囊,数了数自己仅有的几块碎银子,觉得买地的希望好像不大,但是他天性乐观,
相信自己总能找到合适的安身之处。
这一回,新来的管事没有怎么拦他,仿佛还松了一口气似的,急急的就把贺丹秋放了出去,还
让马车夫将他送到了官道上的驿站里,并给了他一小袋银钱,方才离开。
贺丹秋背着不大的布皮包袱,乘上一辆驶往家乡方向的黑蓬大车。
——
这种驿站的黑篷车,车资不菲,却并不怎么舒适。车子的左右两边是松木的窄条凳,中间只余
一道侧身才能通过的地方,因为还是早春,车窗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不大的车厢里,挤着十来条汉
子,各种气味参杂在一起,实在不太好受。
贺丹秋被人挤着缩坐在条凳上,马车的颠簸加上硬实的坐凳令他全身上下就像要散了架,刺鼻
的味道时时刻刻提醒他,这里不是处处洒扫熏香的王府,边上人的谈笑声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离京
城越来越远了。
他心里忍不住的低落,虽然要回家乡了,但是此生他怕是再难见到王爷一面,这么想着,贺丹
秋抱着布包袱,把头埋在膝盖上,全身紧紧地缩成一团。他后悔以前怎么没有珍惜同王爷在一块儿
的时候,那些日子他心心念念的想离开,等真正离开,心却空了。
他正伤心着呢,边上一只大手重重的拍打了一下贺丹秋的脊背:“小兄弟,啥事儿不顺心呢,
不要发愁,能吃能喝的,就是个福气。”那汉子自顾自说着,就哈哈的笑起来,又同另一个人说:
“俺那个婆娘又给俺添了一个小子,白胖白胖的,一看就是个能吃的主。”
边上人也笑起来,调侃这汉子怕是要被自家的小子给吃穷了。
汉子拍着胸脯,大声说:“吃穷了也不怕,能吃俺就高兴,是俺们家的种!”
边上几个人都纷纷笑起来。
贺丹秋抬起头,也闷闷的笑了一下,他努力想象着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心中的郁气
仍旧没有稍减
黑篷车跑了大半天才停下来,贺丹秋被颠簸得精疲力竭,也没工夫去伤心了,马车一停,他就
急匆匆的冲了下去,在路边上大口喘着新鲜的空气。
他好半天才缓过来,一抬头,就望见白练似的江面上,各种大小船只往来不绝,岸边的码头上
聚满了往来的客商和行脚的苦力,熙熙攘攘好一派繁华景象。
贺丹秋的故乡东陵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若是陆行,恐怕要耗去好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路途艰
难。所幸历代有为帝王多苦于中土地域广阔,难于通达,故而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历经几朝修建,
到本朝高宗时候,终于凿通了一条贯穿南北的水道,是为天通渠,从此以后,南来北往便捷不少。
只不过临到京城一段,因恐这水道有损龙脉,所以天通渠只修到距离京城百余里的潞县为止。贺丹
秋在驿站付的旅资,实际上就包含了到潞县的车马费和从潞县到东陵的船费。
为这,他的钱袋子瘪了大半,若不是临行前管事给的银钱,恐怕他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够。想
到这里,贺丹秋忍不住对这个管事心生感激,虽然这个最近才来的中年管事没有老管家慈祥,也不
如之前那个年轻管事精干,但是更好说话,想的也贴心。
贺丹秋左右望望,找到了码头上的驿站点,他拿出之前在驿站领的小木牌和路引——这也是那
管事为他准备好了的,就去兑领船票。
他拿到的是后天早上启程的船票,贺丹秋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实在是归心似箭,再说了,在这
里耽误几天时间,又要吃喝又要住宿,他真不确定自己的钱袋子还能不能够耗得起。
正发愁呢,边上一个年轻人靠过来,瞅了一眼贺丹秋手上的船票,马上喜上眉梢。
年轻人向贺丹秋拱一拱手,说:“这位兄台,在下原本拿到的是今日傍晚的船票,不想路遇旧
友,还想再京城多盘桓两天,不知道兄台可否割爱,将你我两人的票交换一下。”
贺丹秋看这年轻人一身儒士打扮,文质彬彬,就先有了三分好感,对换船票的事情又正好求之
不得,于是他很爽快的将手中的票换了过去,再看一眼天色,离开船的时间也没多久了,他忙急匆
匆的去买了些干粮备用。听说船上虽然也有饭食卖,但是那价格比陆上可要翻了好几倍。
等顺利上了船,贺丹秋就挤在人群中,站在甲板上遥望江面,暖色的霞光铺满前路,清凉的晚
风迎面而来,看着这场景,贺丹秋觉得一切的忧愁郁气都暂且化解,他的心也早就飞回了久违的家
乡,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船驶离港口的时候,一队官兵正骑着快马,朝着码头方向疾驰而来。
贺丹秋乘的这艘船原是东陵一个大商家的货船,通过驿站作保,也兼些运客的生意。据船上的
水手说,平日里码头上私客并不太多,但是最近往来的人突然多出不少,而且多是拖家带口,也使
得这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贺丹秋旁边舱房里住的就是一家老少五口,祖上原是东陵人,后来家族开枝散叶,到他们这一
代,已有十数年没有回去祭拜过先祖庙堂了,那老者每每说起这事,就嗟吁不已,直叹自己不孝。
他的儿子却不太耐烦说这个,倒是更乐意同贺丹秋打听东陵有哪些好的门市,似乎是准备把京城的
店铺搬到东陵去。这一家的妇人极少露面,多是躲在舱房的内室里,但是架不住两个小娃娃满船的
乱窜,也就是因为那两个活泼的娃子,贺丹秋才同这家人相熟起来。
从隔壁舱房出来,贺丹秋慢悠悠的欣赏了一下江面的景色,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贺丹秋住的是乙等的舱房,比起甲等的少了隔间软床,环境也差些,再次一等是通铺,条件就
更糟糕了。他这间舱房面积狭小,却统共住了四个人,那三人都是游学的士子,而且彼此熟识,关
系不错。他们原先对独自上船的贺丹秋还有些好奇,听说他无心向学,对于家世又含含糊糊,就将
他看低了一等,再看他竟然还同旁边的商户打得火热,就更加不乐于搭理他了。
贺丹秋推门进来的时候,三个人正在高谈阔论,对于他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
贺丹秋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是个好脾气的,对自己的来历去向又有些心虚遮掩,这些人不理
他,他就只在一旁安静的发呆,不做声就是了。这些学生虽然清高傲气一些,总不至于把他给赶了
出去。
几个人正在谈论时事,贺丹秋不太懂这个,又觉得这些人说的空泛,所以自顾歪在小床上,专
心数着水波声,不想他们竟突然提到了威远王,贺丹秋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却一下子就支起了耳
朵专心听起来。
“那威远王爷原本是个最不着调的人物,虽然身份高又能打仗,但是据说德行十分的不堪,怕
也是一个难堪大用的,今上如此赏赐,约莫还是安抚居多。”
另一个人却不以为然,反驳道:“当年威远王爷还是小皇子的时候,那可是出尽了风头,先皇
在世的时候对他就十分忌惮,偏偏还削不了他的兵权,想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今上对这位恐怕也
顾虑得很。”
“我却听说先皇诸皇子之中,就属今上同威远王关系最好,指不定这后头有什么猫腻,”第三
个人嘴一歪,话音里突然带出点诡秘,“再说了,今上有什么好顾虑的,那位可是个好南风的,连
个正妃都不纳,莫说嫡子了,怕是送终的后人都没有一个。”
头一个说话的人啐了一口,可也止不住后面那人低低的窃笑声,然后就同另一个讨论起哪家馆
子的小娘更娇更媚起来,余下的话也就不足为听了。
这些人虽然说话难听,说的也全是一些市井流传的闲言碎语,但是最后那人说的话却让贺丹秋
全身一僵,心中又羞又愤,恨不得把那人的话全塞进他自己的肚子里去,王爷很快就会纳妃,倒时
候妻和子孝,绝不是这些人说的那么,那么……
贺丹秋捏紧了拳头,气恨不已,他觉得这些人方才说的话全都是一派胡言,可是心里又忍不住
暗自担心,不知道王爷是不是真的遭了新皇的猜忌。
“丰实哥,你再同我说说嘛,那红绫儿到底是怎么把东海给搅了的?”旁边舱里的大小子魁生
拽着贺丹秋的胳膊,叫嚷个不停。小点的女娃娃蕊儿含着手指后跟在哥哥后面,也可怜巴巴的望着
贺丹秋。
贺家在东陵算得上名门,丹秋这名用出去,或多或少有人知道,因此他对外只是报了自己的字
作名。年纪不到,贺丹秋尚不能冠字,也幸好如此,他这个从小就选好的字几乎不为外人所知。
魁生虽然闹腾些,但是长得虎头虎脑又本性憨实,十分可爱。贺丹秋笑着拍拍他的刺毛脑袋,
安抚他:“天眼见就要黑了,你娘再望不见你俩回去,你屁股怕会要挨板子啰,乖,你带着妹妹回
去吃饭休息,哥哥明天再给你讲红绫儿。”
“娘才舍不得打我呢。”魁生得意的甩一甩小脑袋,还是恋恋不舍的回身牵了妹妹的手,“你
明天要把红绫儿给我讲完,我还要听那个傻偶人的故事。”说完,魁生就拉着妹妹跑回舱里去了。
看两个小家伙回了舱,贺丹秋才站直身子,他原本坐在甲板上的一个麻绳堆上,刚站起来,就
看见几个水手过来推着这堆绳子就走。他知道这是下锚的绳子,不由有些奇怪,问道:“怎么,就
快到东陵了吗?”
边上跟着跑的一个小伙计笑呵呵的回答:“还要小两天呢,船先在临州休整一下,客官也可以
下船去逛逛。”
果真到了日落时候,船就在临州港靠岸了。
贺丹秋站在船舷上,看船长吆喝了一声“开舱放货”,岸上就有几十号脚力涌过来,驮起人高
的粗麻袋,将一袋袋货物从船上运进码头的仓库里。
临州的码头比起京城的要冷清不少,周围多是讨生活的商贩苦力,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可
听说船要明天早上才开动,有不少耐不住船上生活的旅客纷纷下船去岸上透气。贺丹秋闲来无事,
也跟着众人下了船。
这码头就建在城边上,走几步路就能见到临州城池。虽然本朝没有宵禁,但是如今正是国丧期
间,再加上临州城小人稀,所以这时候看过去,城中并不十分热闹,只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显出几
分亲切来。
贺丹秋在岸上溜达了一圈,恰好碰见两个小娃娃的父亲,正皱着眉打量临州城。他一时好奇,
就朝那个名叫陈庆阳的小商人走过去。
看到贺丹秋走过来,这小商人做了一个揖,笑着招呼他:“贺公子也下船来透气了?”
贺丹秋也笑着回礼,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就听见陈庆阳说这船停得怪。
贺丹秋不懂这里头的门道,便问为什么。
“公子请看,”陈庆阳指一指临州城,“此处地小人稀,连商铺也没有几个,码头上的脚力看
起来多半也不是熟手,显然这临州城并不是一处良港,平日少有船只停泊。我们商贩都是逐利而
往,以范府的身家,也犯不着在这地方识捡肉末儿吃。即便是将这里当做仓库用,高州,兴安府哪
个不比这里便捷,离东陵也近些。再说,我看那卸下来的货物,不过船上的什一,这挣银子最怕耽
搁时间,又为何要停留一个晚上?不解,实在是不解。”
贺丹秋对商贾之道一窍不通,只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船都停了,自然也有它的理由。
“或许是这船身需要休整了?”贺丹秋看看崭新的船身,觉得自己这话也说不通。
陈庆阳摇摇头,口里喃喃自语:“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我没有参悟透的发财门道?奇怪,奇
怪。”
贺丹秋觉得有趣,可也就是当个笑话听听,他站在码头上吹了一下风,便回船舱休息去了。
晚上好梦正酣,贺丹秋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了,然后就听见咣咣的砸门声,同舱的几个士子
都惊慌的坐起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舱门口被火把照得通明透亮,贺丹秋只看见外头人影惶惶,却听不见什么杂声。几个人慌忙把
衫子披上下了地,离门近些的一个大声问:“谁,做什么的?”
外头是不耐烦的回答:“开门。”
贺丹秋心里一紧,觉得这声音实在熟悉,可是那位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那声音又说了一遍:“开门。”
贺丹秋就忍不住自动自觉的走过去把门闩子给拔了。
门闩子一松开,门就被狠狠的推开,贺丹秋正站在门边上,正当面就被门给扇了一下,他退后
了几步,狼狈的揉了揉鼻子,再抬起头,就看见王爷一身便服,披着暗色的披风,站在门口瞪他。
贺丹秋被惊得脚软了一下,到底没有坐到地上去,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同舱的几个人,觉得这
里头不该有什么值得王爷深夜来抓的人物,难道是来寻自己的?
他马上摸摸钱袋子,努力想自己是不是把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带了出来,可除了几件衣服细
软,就只有几个银锞子了啊。
他脑子里头乱糟糟的胡想着,心里头却不合时宜的偷乐起来,他原本以为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
王爷了,这还没过多久呢,贺丹秋忍不住弯了眼睛去瞅王爷的脸,又被那张黑面给吓得缩了回去。
他低下头,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
王爷大步子走过来,一把就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抱起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贺丹秋被深夜的凉
风冻得一哆嗦,又觉得委屈。他翻来覆去也想不出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王爷发这么大的火
气。
王爷突然停了一步,把贺丹秋裹进自己的披风里,然后继续疾步下了船。
贺丹秋缩在暖和的衣服里头,手脚都被王爷束住,可是并不害怕,连委屈也没有了,他就觉得
心里头突然踏实下来。
从这艘船上下来,王爷抱着他上了另一艘,贺丹秋从披风里向外头望,突然发现边上站了一地
的人,还有不少在偷偷的看王爷和他。
贺丹秋一下子急了,他想起来之前听到的那些难听话,再看现在的样子,那话只怕会传得更加
难听了。他在王爷怀里拱了一下,又不敢用力挣扎,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小声冲王爷说:“王爷,
您先放我下来。”
王爷没做声,可突然加重的臂力勒得贺丹秋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等进了屋,贺丹秋才被王爷一把丢在床褥子上。
贺丹秋在褥子上滚了两圈,方才坐起身来,虽然知道是在船上,可这房间比起他先头住的好了
不知道多少倍,屋顶墙壁一点也看不出是船上的样子,座椅床榻也无一不精不细。若不是船体免不
了的轻微晃动,他真以为自己现在是在岸上的哪座房子里头。
正咋咋赞叹着呢,王爷整个人突然站到他面前,贺丹秋坐在王爷的阴影里,小心肝忍不住噗通
了一下。
王爷慢慢弯下腰,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子离贺丹秋异常的近。虽然贺丹秋忍不住喜欢上
了王爷,他还是没办法违心的赞美这张眉梢眼角都带了煞气的脸。
“看到我,你很讶异?”王爷压低了声音问。
贺丹秋老实的点点头。
“从王府里逃出来,你很高兴?”王爷的声音又低了些。
贺丹秋忍不住又点点头,才发现这句话不对,再想摇头的时候,他的下巴已经被王爷给捏住
了。
“贺丹秋,”王爷咬着牙根子在他耳朵边上说,“你既是自己选了这条路,就别想反悔。就算
下到坟墓里,你也是本王的人。”
听到这阴森森的话,贺丹秋止不住的抖了一下,他犯糊涂了,心里想:“不是您把我给送出去
的吗?”至于什么坟墓不坟墓的,他反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你跟着本王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王爷的手箍在贺丹秋的脖根子上,一边说话,手里的
力气一边慢慢加重,“贺丹秋再也不会擅自离开王府,一辈子,都老老实实的跟着我。”等最后一
个字说完他才把手松开来。
贺丹秋紧张的喘了两下,勉强才重复了一遍:“我再也不会擅自离开王府,一辈子都老老实实
的跟着王爷。”
他觉得这句话挺傻的,自己本来就不会随便离开王府,能跟着王爷,其实也挺好的,就是以后
都没有自己的娃娃了,这个有点遗憾。
想起娃娃,贺丹秋猛地反应过来,推了一把王爷:“不成啊王爷,外头把您传得难听得很,我
再继续跟着您,那不是给您抹黑嘛。”
王爷的手抽动了一下,又忍不住想要掐贺丹秋的脖子了,可看那脖根上的红印子,到底没下去
手,他用力的咬了一下贺丹秋之前被门板拍红的鼻尖,看那鼻子尖成了通红的一团,才咬牙切齿的
说:“本王可不在乎那些庸人的闲语,你只要给我老实的呆着。”
贺丹秋听王爷都说不在乎,他也就愣愣的点头,老老实实的对王爷说:“是。”
王爷终于满意了,他把贺丹秋推倒在床上,自己也压了上去,然后,然后王爷就睡着了。
贺丹秋刚刚才被人从睡梦里吓醒,又被王爷晃荡恐吓了一番,这时候睡意早就跑得干干净净,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王爷的呼吸声,确认王爷睡熟了,便慢慢的从王爷怀里拱出来。
下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鞋子留在那边船上了,还有他的小包袱,也落下了。
这下可好,他从贺府里带出来的那一点东西,真正是全没了。
贺丹秋心情低落,前些时候他还在伤感着再也见不着王爷了,现在又要伤感难以见到父母家
人,他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一边叫他更难过些。不过……贺丹秋抬眼望见半开着的舷窗,窗外月色正
明,微晕皎白的水面上光华流转,缓缓后退的河岸山峦却如同滴凝的浓墨,精雕细刻的窗檐框出一
副如许的水墨画,却又似乎为他隔出了一道天堑。
踩在冰凉的楠木地板上,贺丹秋慢慢的走到窗边,故乡的景色被黑夜模糊得似现非现,蓬山学
院应该就在这不远的地方,可是他细细寻找,也没有找到熟悉的景色。
嗅着浅淡的木香气,被打磨得温润如玉的地面也如同玉石一般冰凉,他心里头愿意跟着王爷一
辈子,但是比起王府,他还是更想回江南去。
他不知道王爷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也不知道王爷以后还会不会变,他乐意跟着王爷,可
并不乐意当个男宠,喜欢是一回事,邀宠献媚又是另一回事。
王爷要他老实在王府里呆着,是说……还像以前那样?贺丹秋大力的深吸一口气,仿佛想将这
自由的气息留长一点。
王爷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贺丹秋正站在窗边上发呆。
被王爷抱住的一刻,贺丹秋才感觉到自己全身冰凉,他小心的想躲过去,可是王爷长手一伸,
贺丹秋的小身板就乖乖的落进王爷怀里了。
察觉到不对劲,王爷扳过他的身子,就看见一张因为吹夜风而冻得青白的脸。
王爷的脸色不太好看,贺丹秋直觉的低下头,猜自己可能又犯错了。
“你……”王爷微低下头,摸摸他的脸,贺丹秋忍不住的在王爷手上蹭了一下,很温暖。
没再说话,王爷顺手把窗户合上,再牵着贺丹秋回走了几步。
王爷松开他的手,坐在椅子上,贺丹秋也下意识的想朝王爷怀里坐,可惜这回,他却被轻轻的
推了一下,示意坐到对面去。
贺丹秋一愣,发傻的看看王爷,再看看旁边的椅子,还是乖乖的坐下。可是椅子冰凉生硬,贺
丹秋觉得很不自然,他忍不住左右扭扭,再瞅着王爷,有点可怜。
王爷看着周身不自在的贺丹秋,眼底的冷硬稍稍化解,并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和缓了一些,然
后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回去?”
贺丹秋飞快的摇摇头,又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王爷,才喃喃说:“我,我就是有点想家
了……”
王爷的脸色又好看了一丁点,他朝贺丹秋招招手,让他靠过去。贺丹秋马上缩手缩脚的坐进王
爷怀里,才总算舒坦了。
“我当初送你出去,并不是要赶你走。”王爷一只手托住贺丹秋,另一只手在他的脸颊颈边慢
慢摩挲,“当时时局太乱,你留在王府,怕出岔子。”
数月不见,贺丹秋起先觉得还有些生疏,在王爷的抚摸下,他整个人慢慢就软下来,王爷难得
好声好气的同他解释,他忍不住眯着眼睛,听王爷说话。
“后来,新皇即位,也不是不理你了,事情太多,我本来是想忙完了就去接你的。”王爷在他
耳朵边上轻轻吹着气,贺丹秋觉得有点痒,但是舍不得动。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呢?”王爷诱哄着问。
贺丹秋没反应过来,王爷的手开始到处点火,他的身子忍不住微微抖了两下,才傻乎乎的说:
“我没跑,我问了管事的,他答应了,给了我路引,还有银子。”
王爷的手突然重了一下,贺丹秋模模糊糊的感觉到点凌厉气势,可是这气势似乎不是针对自己
的,贺丹秋于是继续迷糊下去。
“以后,不是我说的话,你谁的也不要听。”王爷在他的脖根子处吸了一下,贺丹秋全身一
颤,只能傻乎乎的点头。
“那你为什么想离开呢?”王爷继续诱哄。
贺丹秋勉强睁开眼,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身上热的简直要烧起来,半天才嘟囔囔的
说:“我想回家。”
“回家做什么?”王爷接着问。
“回家……”贺丹秋气喘连连,又过了小半会儿,才说:“养娃娃。”
然后,贺丹秋就被黑着脸的王爷提溜上了床。
被煎饼一样翻来覆去的烙了一个早上,贺丹秋只剩下哼哼的力气了。
王爷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可惜贺丹秋现在没精神去担心这个。他这时候脑袋瓜子里转的,全是
刚才的古怪感觉。
今天王爷算是下了狠手,他全身上下简直快要被拆散了架,可是……贺丹秋的脑子迷糊了一
下,觉得突然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了,甚至,甚至还有些舒服……
怎么会呢?他偷偷摸摸看了一下王爷,这时候王爷正靠在床头,他只瞧得见王爷的一个侧边
脸,依然是严肃面无表情的样子,依然很有王爷的威风派头,可也说不上多俊美。
自己这是……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王爷,就好像是喜欢自己媳妇儿那样
的喜欢,可是,可是他不乐意像小媳妇儿那样的去喜欢男人啊……
所以,贺丹秋震惊了,恐惧了。
他挺乐意跟着王爷,也乐意喜欢王爷,但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变化,他有些接受不了。
还要不要继续喜欢王爷呢?贺丹秋犹豫了,要是再过一阵子,他真的变成了个女人似的,等到
王爷不用他做男宠的时候,还变得回去不?他还能娶媳妇生娃娃不?贺丹秋很担心。
可这喜欢,也不是说丢就能丢的啊,贺丹秋皱眉。他轻轻松松的承认自己喜欢王爷,但是可没
有想到会这么的麻烦。
王爷又把他给拎了过去,被抱进怀的时候,贺丹秋舒服得眯了眼,又马上反应过来,他壮着胆
子从王爷怀里爬出来,反手去抱王爷……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
王爷没看到贺丹秋心里的胡思乱想,他现在也正烦恼着呢。
清了清嗓子,王爷突然用前所未见的严肃态度,把贺丹秋从他胳膊上拽下来,放在床的另一
头,两个人眼睛对眼睛,
沉默。
“你是不是还想着娶妻生子?”王爷沉着嗓子问。
贺丹秋理所当然的点头。
王爷的脸色更黑,嘴角抽了抽,问:“你,喜欢女人?”
贺丹秋歪着脑袋想想:“我喜欢王爷。”
王爷一愣,半晌没说话,耳根子却慢慢红起来:“那,咳,你怎么还想着娶妻的事情?”
贺丹秋张大眼睛,不懂王爷怎么这么问:“王爷,那可是人伦大德,违逆就是不孝。”
……
“如果,”王爷盯着贺丹秋,“我要你以后再不娶妻,你怎么说?”
贺丹秋又想想,然后咧着嘴笑:“我听王爷的,等王爷让我娶妻了,我再娶。”
“这辈子都不让你娶呢?”王爷咬着牙。
贺丹秋在心里盘算了下,长夏哥应该早就把嫂子娶进来了,小弟的婚事也大约定下了,贺家差
了他这一个,问题也不大。所以他犹豫着答应:“我都听王爷的。”
王爷忍不住揉揉额头:“那你当初怎么会……算了,你既进了王府,我就是将你当作王妃看
的,你这辈子都是王府的人,就不要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
贺丹秋呆傻的看王爷,他不就是个男宠吗,再说王妃,那也得是个女人啊,他又生不出小世子
来。王爷的脑袋也糊涂了?
“可郡主呢?”贺丹秋头一个想起这个来,“不是说皇上赐婚……”
王爷挥挥手:“你从哪听来的流言?本王小时候就允诺过,威远王一脉到我这里为止,我绝不
会再纳妃妾,这个圣上也知道,怎么会赐婚。”
贺丹秋突然觉得王爷异常的可怜,他在东陵的时候就听说过,凶名赫赫的威远王是天煞孤星,
边上一个女人都留不住,后来贺丹秋进府,王爷又被传成了好男色的纨绔,原来根源竟在这里。
“我,”王爷板正了一下脸色,“本王府里不会再纳其他人了,虽然无法给你名正言顺的名
分,但是今后你就是王府的另一个主子,所以你,”王爷直愣愣的看着贺丹秋,那样子又凶又恶,
“你以后也只能够跟着本王,你记住了?”
王爷端正的坐在那里,半昂着头,天潢贵胄的派头十足,耳后根却有一点微红,贺丹秋看着这
个人,越看越喜欢,他一点一点的蹭过去,慢慢的把手搁在王爷的手上,再借着力靠近一点,再靠
近一点,王爷一动不动,只接过他的手,握紧。
等两个人终于靠在一块儿的时候,贺丹秋才在王爷的耳朵边上小声说了句:“我记住了。”
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往王爷怀里头去。
两个人就这么挨在一起,又睡了一觉,等到外头敲门的声音响起来,已经是晌午时候了。
贺丹秋揉揉眼睛坐起来,看到边上还半醒半睡的王爷,他脸有些红,这不是他头一回在王爷床
上醒来,可是这感觉,却格外的不一样。
如果是这个人,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吧。贺丹秋堵住脸,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
外面有人在低声唤,贺丹秋看王爷还没醒来,他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下地去开门。
门外头是那个年轻管事,看到贺丹秋开门,他示意贺丹秋伺候王爷用点饭食,临走时,这个以
前都不拿正眼瞧贺丹秋的年轻人小声说:“王爷为了找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你要好生服
侍。”
贺丹秋没做声,只是接过餐盘点心,又回了屋。
等他再看向床上的时候,发现王爷又睡熟了。之前他真没注意,王爷向来不喜蓄须,脸上总是
打理得很干净,现在却可以看到一层胡子茬,难怪,贺丹秋忍不住摸摸身上,刚才扎得他肉疼。
倒底是补觉重要些,还是用饭重要些呢?贺丹秋发了一会愁,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去摇
王爷的肩。
王爷睡得很熟,原本刚硬的轮廓也柔和下来,微扬的唇角还带了一丝孩子气,贺丹秋呆呆的看
了一阵,忍不住凑过去,小心碰了一下,然后马上跳开来,他脸正炸得通红,偏偏这时候,王爷的
眼睛却一下子睁开了。
他局促不安的看王爷,发现没有什么异样,才小舒了一口气,马上劝王爷吃点东西。王爷大约
也是饿了,便随手拿了一个麻饼,几口就吃了个干净。贺丹秋也捡起一块小食,填了一下肚子。
过了一会儿,外头就端进来一桌热饭菜,贺丹秋在船上啃了几天饼子,看到这个格外欢喜,他
瞅瞅王爷,在王府的时候,王爷用膳的排场格外大,规矩多又麻烦,那时候贺丹秋最不耐烦的一件
事,除了晚上,就是陪王爷吃饭。
王爷今天显出十分随意的样子,指指边上的凳子说:“你坐过来,今天没有外人,不用做那些
样子。”
贺丹秋于是愉快的坐到王爷边上,开始吃饭。
他正吃得香呢,就听见王爷说:“明天就能到东陵,你想去哪里就去吩咐柳英,他会安排
好。”
贺丹秋手里的筷子一下子就滚到了地上去。
不过两年,贺丹秋却觉得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船到了东陵城外的码头,这里是南方的一个重埠,商贸往来并不逊于京城,甚至因为临海的缘
故,这里还能够看见更多入海的大船和异国来的商人。
同他记忆里相比,东陵城并没有太多的变化,比起处处彰显着威严尊贵的京城,这里显得轻快
活泼些,商贾货贩来往穿梭,时不时还能看见几个外貌显眼衣着奇异的异乡人。
沿街的叫卖声掺着江南特有的软糯,妩媚的少妇懒懒的倚在栏杆上,眉眼带笑的招呼着往来的
行人,偶尔有停住脚的
商客,伶俐的男孩子便手脚麻利的将客人迎进去。
再走一截路,过了市口,就一下子清静下来,青灰色的高墙把那边的热闹繁华都隔绝开来,幽
静的长街蜿蜒盘绕,不知道究竟要通往哪里去,随意的转一个弯,就看见一座老旧的拱桥,站在桥
上看,石街偎着流水,水绕着街道,整座城好像时时都浸润在朦胧的水气里,小小的乌篷船在东陵
城里来回通行,不少住户门前还有简易的石码头,乍看起来,这座繁华的大城仿佛是建在水上一
样,连梦里,都能够听见溪水的潺潺声。
贺丹秋揉揉眼睛,一股子酸涩差点冲出眼眶,他以为自己都快要忘记眼前的风景了,实际上,
这水这街,早就深深的刻在了他的魂里。
再过两条街,就是贺府的大门了,贺丹秋却再也无法向前多走半步路。
贺家二少爷,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在船上的时候想家,等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柳英跟在贺丹秋边上,这个傲气的年轻管事偶尔也有贴心的时候,他带着贺丹秋坐在一家茶馆
的临街处,远远的看到长夏哥抱着一岁不到的侄儿,欢欢喜喜的走过去,抽条了不少的弟弟跟在后
头,愈见俊美了。听柳英说,老父亲身体康健,母亲近来有些虚咳,不过是天气的原因,略微调理
便好了。贺家大少爷是前年娶的新妇,没多久就传出来喜讯,小侄儿取名贺雅元,活泼健壮,据说
抓阄的时候拽住一把小剑就不肯放手,人人都笑说文风繁盛的贺家终于要出一个小将军了。
贺丹秋笑着听完,又在长街上流连了一会儿,便跟着柳英回船上去了。
王爷是微服来的江南,但还是有消息灵通的官员过来拜见,这边刚打发走,那边又来一个,有
些捧着难得的珠宝美人,还有些送上来俊俏的少年。
王爷避在船上,对这些人一概不见,送来的东西和人也全都退了回去,但仍然架不住一波又一
波的访客。
一等到贺丹秋回来,船就急急离了岸。
看贺丹秋回到船上,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王爷并没有多问,贺丹秋十分感激王爷的体贴,他
心中只是一时的失落,可是想着家人平和安乐,这点失落也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贺丹秋就回复了平常的样子,乖顺的跟在王爷边上。王爷仔细的看看他,又搂了
他一下,才抱怨说:“瘦了些,手感不如原来好了。”
贺丹秋忍不住心里发甜,王爷这别扭的关心他以前听不出来,现在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明白了。
早春时候,江上的景色格外动人,但是更动人的却是身边那个人,在这如画的江上,贺丹秋忍
不住看着王爷傻笑,笑着笑着就被王爷狠狠的啃一口,再啃一口,他也回啃回去,两人就这么互相
啃着滚到床上去了。
下头人十分贴心,轻易不露面,偌大的船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舷窗还没来得及关,清冷的
湿气漫进来,却仍旧压不住满室的热度。
柔滑的锦被早就被蹬到了床下头,透纱床幔半掩下来,两个人纠缠在一处,细细的呻吟声一点
点的传出来。
贺丹秋半趴在床上,衣衫凌乱,王爷从后面抱着他,轻啄他的脖颈背脊,一只手紧紧的揽住他
的腰,另一只手悄悄伸进贺丹秋的衣服里,在他的腹部股间缓缓游移。
贺丹秋手拽紧床幔,勉力撑着。他满脸赤红,王爷太熟悉他的身子,手每过一处,他就忍不住
重重的抖一下。大手慢慢滑进那最私密的位置,然后细细摩挲起来,贺丹秋几乎要哭出来,大颗的
汗珠子不断滴落,终于全身一个痉挛,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床上。
王爷撑开他的双腿,手指尖沾着一股冰凉粘腻的东西,慢慢送进他的后 穴,贺丹秋忍耐不住,
小声哀求道:“王爷,我想看着您。”
然后他整个人就被转了过来,柔顺的仰躺在床上,衣裳半掩,眼睛里满是混沌的水光,王爷怜
爱的亲亲他的唇,再将贺丹秋的双腿撑开,一个用力就顶了进去。
他小声呻吟着,身子向上拱,不由自主的扭动腰身顺迎王爷,轻柔的水波荡漾,船身也跟着微
微摇晃,两个人融为一体,仿佛极乐世界。
这样的日子连过好几天,船上生活枯燥,可是两个人在一处,却是怎么也不会腻烦。
再悠闲的日子也总有过完的一天,船到潞县,贺丹秋上岸的时候,还觉得双脚像是踩在水面
上,晃悠悠的飘。
王府的马车早早的就等在了边上,贺丹秋看到那富丽堂皇的车架,忍不住的叹一口气。
马车里头也是舒适又华丽,小小的磁石案几上放着底下镶铁片的碗碟杯子,点心瓜果俱全,甚
至还温着一小壶茶水,
下头铺着厚厚的鹅绒软垫,边上还有一个不大的书匣子,贺丹秋随意的翻翻,看到里头放了些
画卷闲书。
两人刚上马车,就有属下过来秉事,王爷倒是没有刻意回避,但是贺丹秋也听不太明白,只知
道全是些兵员调动或是物资分配之类的事情。
他看着王爷发呆,富贵闲人虽好,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当得的。
待那属下离开,贺丹秋才担心的凑到王爷边上,问:“王爷,皇上是不是有些忌惮您?”
王爷看看贺丹秋那小模样,虽然依旧板着脸,眉宇里还是带出了点笑意,他揉一揉贺丹秋的脑
袋说:“没有的事情,你不要担心。”
看王爷胸有成竹的样子,贺丹秋虽然还有些疑虑,也就暂且放下了。
马车里温暖又软和,贺丹秋本来还端正的坐着,慢慢的就歪到了王爷的肩上,再过一会儿,他
就滑下去枕着王爷的膝盖睡熟了。王爷也不以为意,只是将他的脑袋朝里头移了移,就看起桌上一
摞子的文书来。
等贺丹秋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
他撑着胳膊,揉一揉眼睛,发现王爷也靠在榻子上睡着了,贺丹秋傻乎乎的笑一笑,小心的凑
过去,在王爷脸颊上碰了碰,才坐起身子,揉开有些僵硬的胳膊腿脚。他看见王爷边上的册页文书
散乱一地,忍不住顺手就将地上桌面的文书收捡了一下。
这是……他的手突然停住,看着一本摊开的册子。
怀安王……被夺爵,流放戍边了?
贺丹秋想起那个明艳贵气的女孩儿,心里头有些难受,又觉得世事实在难料。也不知道那位锦
绣堆里长大的贵小姐,要怎样面对家中的大变。
贺丹秋叹一口气,默默的合上册子,他心里虽然同情,却觉得自己也无能为力。而王爷……他
看一看还睡个不醒的人,王爷若真的想帮,自然会帮,也不用他多说什么。
终于又回王府了,从车上下来,贺丹秋看着森严的王府大门,心里头有一丝畏惧。
他不喜欢冰凉的王府,但是偏偏他喜欢的人却是这王府的主人。
王府正门打开,老管家站在前头,看到王爷回来忍不住擦了一下眼角,再看到贺丹秋,却朝他
瞪了一眼,贺丹秋有些心虚,遮遮掩掩的站在王爷后头,乖乖的跟着进了府。
回府没多久,就有皇上派来的御使,前来嘉奖王爷替天子巡游江南的功劳。
贺丹秋的身份不合适,所以并没有跟过去,他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王爷一路躲在船上都没有怎
么下去过,这样也是巡游?似乎有些不称职了,贺丹秋乐呵呵的想。
前头的人一下子都走光了,贺丹秋想想,决定先去梳洗一下,也不知道他原先住的那个院子变
成什么样子了?他好奇的想着,一边慢悠悠就朝自己的院子方向走。
一路走来没有见到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到前头看热闹去了。王府这时候显得异常的清静,
甚至都有些阴森了。
贺丹秋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空荡荡的王府更显冰冷,他下意识的就不太喜欢这种气氛。
“贺丹秋?”突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贺丹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抠
住了脖子。
他一下子愣住了,后头那个人比他稍矮一点,但是双手十分有力,一只手又稳又狠的掐住他的
脖子,另一只手克住他的肩肘,贺丹秋一个文弱书生,这下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还真是好运气,”将贺丹秋牢牢制住,那人才说,“之前没逮住你,现在抓住也不算
晚。”
这是一个女子,贺丹秋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见过这声音,可是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他忍不住恼恨自己没用,竟然被一个女人随便就制住动弹不得。
虽说是个女子,但是她下手比男人还要狠,这时候制住了人,她毫不留情的用力推着贺丹秋就
往旁边的小路上去。
贺丹秋被压着在前面走,走的还尽是些偏僻的地方,他有些担心,这女人打的该不会是将他毁
尸灭迹的主意吧?
刚开始时他因为紧张没有觉察,走了几步他才闻到身后那人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一股子死
水的味道,挟持者身上似乎还是湿淋淋的,一股子阴冷的潮气就隔着贺丹秋的后背慢慢浸上来。
贺丹秋憋了一下,忍不住劝:“阁下一个女子,喊打喊杀的不太好吧?再说阁下身上似乎都湿
透了,何不先去换了衣裳,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慢慢的说?”
女子轻声笑起来,但是那笑声实在算不上和善,她在贺丹秋的脖子上重重一施力:“原来还真
是个傻的,威远王怎么就这么差的眼光?难怪选了那样一个小皇帝。”
贺丹秋憋屈的闭了嘴巴,这女子的力气大得吓人,刚才那一按,他的两眼一阵发黑,几乎走不
动路了。
“快些,”女子催促,“看你这没用样子,果真只能趴在床上伺候人。”
贺丹秋一点话也说不出,只能干喘着气。
又绕了一阵子,贺丹秋一点也认不出这是王府的哪里了,正紧张着,他就听见不远处有铜锣鸣
响起来。
“该死,就差一点。”女子恼恨的自言自语,又泄愤似的压了一下贺丹秋的脖颈。
几个家丁跑过来,看到被制住的贺丹秋,都着了慌,也不敢上前,只将女子和贺丹秋团团围
住,顶多隔空威胁几句。
那女子只是冷笑着,手下现出一柄锐利的刀刃,在贺丹秋的脖子上浅浅的划了一道,就留下一
行血印子。
贺丹秋感觉脖子上火辣辣的疼,脑子有些发晕,刚才女子下的那几下狠手,他现在还没有缓过
来,这时候想起王爷当初掐他的那几下,真的算得上是温柔了。
王爷……刚想到王爷,贺丹秋就看到正主急匆匆的朝这边赶过来,后面还跟着一队官兵,他下
意识的就舒了一口气,现在虽然他的小命还在别人的手心里,但是只要看到王爷,他就觉得心安了
一半。
那女子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一用力,刀刃在贺丹秋脖子上又划出了一道稍深
的口子。
双方僵持了一阵,贺丹秋慢慢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他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楚王爷,可是又觉得
越是瞪眼,眼前的人越是模糊,他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了,脖子上流了不少血,飞快的润湿了他的
前襟。真是糟糕,贺丹秋勉力喘气,可是觉得能够呼进来的空气也越来越少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贺丹秋不太清楚,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旁边还
有一个颤巍巍的老大夫。他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脖子火辣辣的疼,上面裹了厚厚的一层纱
布,满是刺鼻的药味。
“这里是哪里?”他艰难的转了一下头,看到马车的另一边歪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你……”贺丹秋眯起眼睛,马车有些昏暗逼仄,他看不大清楚,可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那人
眼熟。
“不认识我了?丹秋公子。”女子状似甜美的朝贺丹秋笑笑,“您忘性可不小。”
她穿着不大合体的男装,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梳理过,乱蓬蓬的一团,清秀的脸上还有些伤痕污
渍,但是,贺丹秋觉得她很熟悉。
“水月?”他终于想起来,这是以前服侍过自己的一个小丫鬟,后来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可
是为什么……
贺丹秋的脑子有些乱,在他些微的印象里,水月是一个乖巧贴心的小姑娘,绣得一手好针线,
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但是却意外的忠心……对了,她就是和自己一同去外宅的时候不见的,贺丹秋
这时候终于想起来,当时他还特意问过年轻管事,然后就被几句话随便打发了。
“你,是被谁欺负了?”贺丹秋小心翼翼的问。
水月嗤笑了一声,没有理睬贺丹秋。她的样子虽然狼狈,但是这时候看她懒散的靠着厢壁,手
上还把玩着薄如蝉翼的利刃,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锐利的煞气,一点也看不出原来那副安静秀气的样
子。
“你抓我做什么?”贺丹秋又问。
“啰嗦。”水月伸出脚尖,狠狠踢了贺丹秋一下,看他疼得卷成了一只虾米,啧啧笑道:“真
是个没用透顶的废物。”
老大夫慌张地想把贺丹秋拖过来些,水月却似乎是踢出了兴致,她弯腰站起来,走到贺丹秋边
上抬腿又是两脚,然后才笑眯眯的说:“其实还是有些用处,踢起来挺舒服。”她把脚踩在贺丹秋
的脸上,随意的揉了两下,“长得真难看,威远王的眼睛是真瞎了。”
自言自语着,她又慢慢的把脚移到贺丹秋的脖子上,在纱布上又踩了一脚,也不管飞快渗出来
的鲜血,只顾着自己乐呵:“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老赖在威远王的床上,很有意思?能够把那个死
人脸栓得死死的,你床上功夫不错吧?练过怎的?”
贺丹秋只能够徒劳无功的挣扎两下,眼前又发黑了。
“姑奶奶,再这么踩下去,公子怕要不好了。”老大夫实在看不下去,壮着胆子说。
“少罗嗦!”水月反手一挥,刀刃蹭着老大夫的面颊回过去,抵在他的心口上,“谁管他死
活,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正好带着威远王的心肝儿肉陪葬。”她阴测测的笑起来,越笑越癫狂,弯
下腰就在贺丹秋身上顺手又刺了两下。
《丹秋》(面瘫王爷和二呆男宠的小白甜文)作者:路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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