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98 J U L Y 2 0 1 2 99J U L Y 2 0 1 2
南海大餐从鱼虾世界开始研究南海的人和事
临近赤道，南海永远是热的。
东西南北围着一片海，十数亿人席地而坐。像一场高朋满座的麻
将，也像一桌热气腾腾的火锅。季风吹过，潮汐深处有斑斓的鱼群，有
远离陆地的礁石在海平面上忽隐忽现。
洋流带来了不同的水温，也带来不同的生命形态。几百万种海洋
生物各有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几十个民族过着各有风情的生活。
这是一片丰盛的海。在中国海南，潭门渔民几个世纪前就开始闯
入南海深处，用波涛灌溉生活；越南的女性，正在挣脱被法国人、美国
人和前苏联人频繁转手的想象，形成新的自我形象；在马来西亚吉隆
坡，高耸的双子塔景观下，一夫多妻制的古老传统依然在绵延——这
也未尝不是一种景观；生活在菲律宾苏比克湾的人，喜欢傍晚的时候
打一场街头篮球。他们的生活混乱而有序；文莱则是金灿灿的，这个富
裕小国的血管，直接连向了海洋深处的油田。
南海是慷慨的南海，奉献物产，提供快乐。它的海域接纳悬挂各
种国旗的渔船，它的海滩收容所有来历不明的失意的醉汉。
感谢南海的馈赠。它是土著渔民的南海，是观光客的南海。它是
巡游的军舰的南海，也是任人计算谋划的南海。海岛被装饰为景点，
鱼虾被烹饪成大餐，每个人都有机会品尝南海的滋味。最奢华的渡假
酒店，最肥美的鱼虾，最繁忙的航道，最迷人的女人，都在此麋集。它
们艳光四射，活色生香，拼凑出更为有趣的享乐主义地缘政治。
G R O U P E R
R E D S N A P P E R
L O B S T E R
T I L A P I A
M A C K E R E L
策划、执行：本刊专题组 开篇摄影：MICHAEL CEO
开篇视觉：ChristianKwok
T h e F e a s t o n S o u t h C h i n a S e a
2. 100 J U L Y 2 0 1 2 101J U L Y 2 0 1 2
东沙群岛
西沙群岛
中沙群岛 黄岩岛
南 沙 群 岛
曾母暗沙
胡志
老 挝
柬埔寨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高雄
东沙群岛
西沙群岛
中沙群岛 黄岩岛
南 沙 群 岛
曾母暗沙 油田
气田
管道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胡志
老 挝
柬埔寨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高雄 高雄
断层
洋流
东沙群岛
西沙群岛
中沙群岛 黄岩岛
南 沙 群 岛
曾母暗沙 油田
气田
管道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高雄 高雄 高雄
插画：Eric
南海岛屿分部图
南海油气田分部图南海鱼类分部图
南海洋流和深度
• 芽庄是越南南方庆和省
的省会，著名的海滨旅游
胜地和港口城市，紧邻南
中国海。
• 吉隆 坡，马来西亚首
府，城市西、北、东三面
环山，巴生河及其支流鹅
麦河在市内汇合后，从西
南流入马六甲海峡。
• 潭门在海南省南端，是
南中国航海最远的渔民，
几个世纪以来前，他们的
祖先就驾着一叶木舟远航
到南沙群岛捕鱼。
• 黄岩岛
• 马尼拉，是菲律宾的首
都，位于吕宋岛马尼拉湾
的东岸，西临南中国海。
海水深度（米）
200
1000
2000
3000
4000
6000
• 文莱首都斯里巴加湾
市，是文莱最小的县，北
临南中国海。
越南
南 海
太 平 洋
中 沙 群 岛
南 沙 群 岛
苏 禄 群 岛
东 沙 群 岛
西 沙 群 岛
马来西亚
菲律宾
海南
广东
柬埔寨
泰国
老挝
文莱
牙鲆
海鳗
姥鲨
鳓鱼
蓝圆鲹
鲐鱼
长尾大眼鲷
梭鱼
长条蛇鲻
带鱼
凤鲚
真鲷
金线鱼
摩鹿鲱鲤
青干金枪鱼
银鲳
大黄鱼
绿鳍马面鲀
台湾
东沙群岛
西沙群岛
中沙群岛 黄岩岛
南 沙 群 岛
曾母暗沙
胡志
老 挝
柬埔寨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高雄
东沙群岛
西沙群岛
中沙群岛 黄岩岛
南 沙 群 岛
曾母暗沙 油田
气田
管道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胡志
老 挝
柬埔寨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高雄 高雄
断层
洋流
东沙群岛
西沙群岛
中沙群岛 黄岩岛
南 沙 群 岛
曾母暗沙 油田
气田
管道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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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
律
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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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
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三亚
马尼拉
胡志明市
哥达基纳巴卢
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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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 尼
马 来 西 亚
文 莱
老 挝
柬埔寨
香港
广州
北海
澳门
高雄 高雄 高雄
插画：Eric
南海岛屿分部图
南海油气田分部图南海鱼类分部图
南海洋流和深度
• 芽庄是越南南方庆和省
的省会，著名的海滨旅游
胜地和港口城市，紧邻南
中国海。
• 吉隆 坡，马来西亚首
府，城市西、北、东三面
环山，巴生河及其支流鹅
麦河在市内汇合后，从西
南流入马六甲海峡。
• 潭门在海南省南端，是
南中国航海最远的渔民，
几个世纪以来前，他们的
祖先就驾着一叶木舟远航
到南沙群岛捕鱼。
• 黄岩岛
• 马尼拉，是菲律宾的首
都，位于吕宋岛马尼拉湾
的东岸，西临南中国海。
海水深度（米）
200
1000
2000
3000
4000
6000
• 文莱首都斯里巴加湾
市，是文莱最小的县，北
临南中国海。
越南
南 海
太 平 洋
南 沙 群 岛
苏 禄 群 岛
东 沙 群 岛
西 沙 群 岛
马来西亚
菲律宾
海南
广东
柬埔寨
泰国
老挝
文莱
牙鲆
海鳗
姥鲨
鳓鱼
蓝圆鲹
鲐鱼
长尾大眼鲷
梭鱼
长条蛇鲻
带鱼
凤鲚
真鲷
金线鱼
摩鹿鲱鲤
青干金枪鱼
银鲳
大黄鱼
绿鳍马面鲀
台湾
3. 102 J U L Y 2 0 1 2 103J U L Y 2 0 1 2
打渔技艺最高的渔民，几个世纪以前，他们的
祖先就乘着一叶木舟远行三天四夜来到南沙
群岛打渔，再将鱼类与海鲜运到新加坡出售，
换回日常生活用品。如此往返，生生不息。
而最近，愈来愈激烈的黄岩岛争端风
波，突然将这个渔村置于了生存攸关的境地，
毕竟，在南海打渔是潭门人祖辈至今唯一依
靠的生存方式。
“从黄岩岛回来，或从南沙群岛回来，
一个航程五十多天，或两个多月，回到港口，
然后将抓获鱼类或海鲜从船舱里捞出来，在
码头上就可以交易。”老渔民何世轩说。他已
经六十多岁，是潭门几百位渔民中最典型的
一位，年仅十几岁时，他就头顶烈日，远航南
沙，捕鱼为生。历经了从木船，到机械船，从
Hai Kou
海口
口口相传的“更路薄”到如今的海事卫星电
话的变化。他说对那里的大海、岛屿、海洋里
的生物、天气、水鸟，以及在那里见到的周边
国家的渔民都了如指掌，不仅祖辈父辈的耳
濡目染，再加上自己与它们打交道了半个世
/ 苏眉鱼 /
学名波纹鱼，属于脊索动物门，辐鳍
鱼纲，鲈形目。是世界上最大的珊瑚鱼
类，也是一种高级观赏鱼类。苏眉鱼身
长可超过两米，体重可达190公斤，寿
命超过三十岁。
一本手抄的“更路簿”，是潭门镇
部分渔民们祖祖辈辈的传家宝，它
记录了从海南前往西沙、中沙和南
沙的行船路线、海流流向、暗礁方
位与航向针位。
纪，是再也熟悉不过了。
在从黄岩岛抓到的鱼类中，何子坤最喜
欢一种叫黑石鱼，实际上是一种观赏鱼。这位
如今的海鲜大老板，曾经也是一位老渔民，
他说，黑石鱼浮在水面上，每时每刻都在游
动，忽上忽下，像一架水墨
色彩的永动机。”
而只要有渔船回港，
渔民们只要打有这种鱼，
何子坤见则必收，无论价
格多少，往往养一阵后，他
又将卖给内地的海洋馆。
何子坤有一个海鲜门
市，紧临着潭门港口，每天
有多少渔船回港，甚至今
海 南 岛 是 中 国 最 南 端 的 省 份 ， 海 岸 线 总 长 达 1 8 2 2 . 8 公 里 ， 生 活 着 诸 多 民 族 ， 以 海 洋 为 生 。
天的渔船几点回港，
他都一清二楚。五十
年来，他就这样生活
在这个离南海最近
的渔村里。
三十年前，他也
是一位渔民，常常去
南沙打渔，那时还是合作社，潭门的生产队，有
一条渔船，合作社二十多人一起出海打渔。他们
驾渔船到西沙，一个航程两个多月，多以海参为
主，在西沙将打上来的海参晒干，还有活鱼，一
起运回潭门，再卖给当地的中南收购公司。
如今，除了镇上最大的海鲜门市部外，
何子坤还同时经营着七条一百吨到两百吨的
大渔船。每条船上雇有二十人左右的渔民，
▲灯光捕鱼是潭门人在南
海打渔的一种新形式，在
夜晚的大海中，在打渔船
发出的数十万功率的强灯
光吸引下，喜光类鱼群成
群结队地聚集过来，这时
渔民围绕鱼群布网，一条
大号灯光捕鱼船，一次能
捕捞到近二百万斤活鱼。
潭门，以海为生
撰文：波塞冬 摄影：宋国强 编辑：NABOKOV
在潭门，苏眉鱼是财富的一种象征。
作为南海声名显赫的鱼类，也是世界上最
大的珊瑚鱼类，如今苏眉鱼已身价不菲，
出入在高档宴席中，少则七八百元一斤，
多则上千元一斤。
苏眉鱼不仅是一种高级观赏鱼类，如
今已被各类罪恶的饕餮之徒所觊觎。这么
说吧，鱼如其名，“苏眉”源于这种鱼眼睛
后方两道状如眉毛的条纹，此外，鱼体上
的斑纹特别明显，色彩艳丽，状如斑马，
成年后通体铁蓝色。
近年来，其被列入保护鱼类，黑市价
格疯涨。据传，酒楼间以5千克之间的活
鱼最贵重，甚至在有些地方其市价已超过
老鼠斑鱼，成为鱼类中的翘楚。
二十年前，包括黄岩岛，西沙群岛，
南沙群岛等在内的南海海域，苏眉鱼群众
多，但据潭门镇的一位老渔民介绍，“现
在南海的苏眉鱼已非常稀少，能打到苏眉
鱼已是一种幸运。后来保护意识增大，苏
眉鱼更显珍贵。”
大部分苏眉鱼出生后即保持性别不
变，只有一小部分成年雌性苏眉鱼有机会
变为雄性，那就是通常当另一条超雄性苏
眉鱼首领死去时，另一条雌性鱼才可以变
成雄性鱼。
• 三叠苏眉鱼
1．将苏眉鱼洗净，两面起肉切成日字形中
厚片。放入味精、精盐腌制待用。
2．将火腿、湿冬菇分别切成与鱼片大小一
致的日字形块，与鱼片一起重叠成斜倒势，
摆列三排，将鱼头、尾切开摆放两端，连成
整鱼状，上笼旺火蒸熟。
3．在鱼片两行空间整齐摆上数条油浸胆，
用湿生粉勾玻璃薄芡。均匀淋在整鱼面上
即成。（被保护之前的相关菜式）
正
值休渔期，回港的渔船泊在
潭门镇港口，桅帆林立，像一
座海上森林。正午骄阳似火，
蓝得发亮的海水，反射在黑
色的船甲板上，像烈火在燃烧。人们说，潭门
的渔船宽大、气派，船头一般都包裹着钢板，油
漆刷得铮亮，看上去，如同一群骄傲的武士。
潭门渔民几乎每人头戴一顶宽檐尖顶竹
帽，你几乎看不见他（她）的脸，男的身材不
高，皮肤黝黑，语调柔和；而女的基本还保持
传统着装，除了一顶宽檐尖顶竹帽外，上衣一
般着无领左襟衫，下身穿直筒笼裤。打渔船一
到岸，她们就蜂拥上船抢着分拣鱼类海鲜，
抢在最短时间内，分拣完毕，然后放进冷冻
库，或就在镇上将它们出售完毕。
潭门人是南中国航海最远的渔民，也是
鱼类图片：Corbis、GettyImages
4. 104 J U L Y 2 0 1 2 105J U L Y 2 0 1 2
海
水和烈日，几乎已成了他性格
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28岁的杨海总是偏爱沉
默，面对突然来到镇上的陌
生人，他不知怎样把自己的经历，描述成一个
生动的故事。
上个月，他领航的“09085”号渔船刚从
黄岩岛回来，作为年轻的船长助理，他与潭门
其他渔民一起经历了那场国际风波。
“那是四月，从潭门出发，航行了三天
后，才到达黄岩岛。当时，我们都还没来得及
撒网，两艘菲律宾军舰就突然行驶了过来。”
杨海说。此刻正值休渔季，他坐在潭门最大
的一家海鲜门市内，外面烈日当头，他穿着毛
衣不时地从冷库里提出海鲜来兜售给顾客。
“当时，一艘军舰停在岛屿的湖口外，
卡住我们的出路，另一艘进入了内湖，之后，
三四个菲律宾士兵上了我们的船，对着我们
又是拍照，又是叽里呱啦地讲话。”杨海用浓
重的海南口音描述当时的情景。
后来，他和船长才明白大概，菲律宾士
兵当时是想让他们交出证件。“但我们肯定不
会交，就这样对峙了一阵子后，收到求援信息
后的中国海监船赶来解救我们。”
虽然只有28岁，但杨海已有十四年的航
龄。这次去黄岩岛，他的职责主要是帮船长掌
舵，看海图，统筹分账，但这次没有打到鱼，
同船的渔民却没有收获。
在潭门镇，男孩大多初中毕业后即辍
学，尚未成年就开始了航海之旅，小镇娱乐
活动匮乏，无处安放这些少年渔民躁动的青
春，于是日落时分，他们光膀赤足驾驶摩托车
绕海驰骋，或者白天一头扎进海湾蔚蓝的海
水中，自幼就练习如何在海水里生存。
十四年前，那是1998年，像众多潭门的
孩子一样，这是一个长大成人的年纪，杨海
第一次跟着表哥远洋出海打渔。
“如果到了这个年龄，不出海，你就会不
快乐！”杨海解释说，就像其他很多地方年轻
人迷上打牌和喝酒一样，潭门镇的孩子总是
迷恋着大海。
从潭门出发，十多天才颠簸到了西沙，
“那次可把我吐坏了。”他说第一次出海的人
都会“晕船”，回到岸上，还会“晕岸”。那次，
他几天睡在船舱里，天旋地转，每天都吐，
涂抹了很多风油精，也毫不起作用，“但很奇
怪，第一次吐过后，以后就再也不晕船了，想
来，每个出海的人都必定如此。”杨海说，“也
是我们渔民的成人礼。”
第一次出海，他在西沙群岛海域呆了一
个多月，杨海第一次潜入深海里，去抓鱼，那
次他在深海里第一次见到了色彩艳丽的龙虾，
可爱的石头鱼，长着流苏一样的苏眉鱼，还有
珍贵的老鼠斑鱼等。而这些鱼，虽然以前他也
见过，但在深海里，他第一次见到它们优美的
游姿，当时激动不已，那次他抓了几大筐子，
满载而归。
一般的渔民潜入海
水下六七米，两三分钟时
间，就必须上来换气，但
是潭门渔民，有着独特的
潜水能力，水手都是潜水
高手，平平者可潜十米八
米，两三分钟；佼佼者则可
潜二十余米，四五分
钟。在这个过程中，
还要从事水下作业，
捕捞海产品，绝不是
一朝一夕能练就的本领。
杨海说，潭门的男孩刚刚学会走路，就
开始了海上训练。懂事时，就开始洗海水澡，
五六岁的孩子就开始钓“甘龙”；七八岁时开始
潜水捕鱼；九岁十岁的时候，便开始出近海了；
到了十二三岁，便和大人出远海，闯南沙了。
“所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从小就在海水
里泡，不仅我们，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如此，一
生下来，就习惯了在海里生存。”杨海说。
只有潭门的渔民自古就跑到很远的南沙、
西沙、东沙去捕鱼，这是为生活所迫，在海南
岛的诸多村镇里，只有潭门人每人的耕地面
积不到七分，严峻的生存现实，迫使他们放
开胆量向着蔚蓝的大海求生存。同时，这也因
为南海渔场有红口螺、苏眉鱼、石斑鱼、海参、
马蹄螺、老鼠斑鱼等，丰富品种。
但远洋捕鱼，渔民们总是遇到很多意
外，狂风大浪自不必说，甚至每年都有人葬身
大海，提及大海的莫测，这位年轻的船长助
理依然很沉重，他说，“潭门的很多捕鱼经验
或者海上生存经验，其实都是祖祖辈辈用生
命换来的。捕渔为生，与大海为生，这也是我
们无法摆脱的生活方式。”
他们大多来自琼海，也有一些来自湖南、四
川、贵州等地的民工。一个航程，他承担燃
油费，生活费等，而打渔成果，通常与渔民
五五分成。
何子坤说，现在条件已经很好了，一切都
是现代化的。而在三十年前，那时的航海条
件很简陋，狂风巨浪，常常造成毁灭性灾难，
所以每次到南沙或西沙，都首先要去杀鸡、烧
香祭拜公庙，或兄弟庙。
在西沙，共有五座兄弟庙。据说，这些
公庙，是先民们的孤魂庙。相传五百年前的
明代，有108位潭门渔民到西沙捕鱼，遇上台
风，渔船翻沉，108位渔民葬身大海，成了海
底冤魂。多年后，另
外一批潭门渔民来
到这片海域，突遇狂
风恶浪，这些渔民焚
香祷告，祈求108个
弟兄解救，霎间，风
浪趋于平静。死里
逃生的渔民便集资在岛上修建庙宇，祭祀108
位孤魂。
另外，一本手抄的“更路簿”，是潭门镇
部分渔民祖祖辈辈的传家宝，它记录了从海
南前往西沙、中沙和南沙的行船路线、海流
流向、暗礁方位与航向针位。通过天象、海流、
风向、水鸟和鱼类变化等各种自然特征来确
定安全航向。
在潭门，目前长期在西沙、南沙海域作业
的渔民超过五百人，有二百多艘大渔船，它们
八成去过黄岩岛打渔作业。而中沙、西沙、南
沙等，这些神奇的海域，潭门人早已将他们视
作海上家园。那里盛产的苏眉鱼、红口螺、龙
虾、石头鱼、海参或海鳗，是他们捕捞的主要
目标。
如今在潭门，这已形成了一个模式，一艘
大船，承载在一百到两百吨左右，一般二十
多人作业，一次渔猎成果，船主与渔民五五分
成。而与传统打渔方式大不一样的是，如今
的渔民也不只局限于潭门或海南，只要你在
这个港口走一遭，就可以听见各地不同的口
音，有来自河南、湖南的，也有来自四川、贵
州的，他们大多是农民工，从大山里来到碧
波翻腾的南沙、西沙或黄岩岛，然后憋足一口
气，潜下十来米深的海洋，去抓马蹄螺、石板
鱼，或几个人从海底合力将一个重达两百斤
的砗磲抬出海面。
但一条船出海，远行千里，行则数十日，
船长或主要的水手都一定是潭门人，他们是
南中国最独特的一群人，似乎为大海而生，他
们是大海的子民。
在潭门，目前长期在西沙、中沙、南
沙海域作业的渔民超过五百人，有
二百多艘大渔船，他们几乎都去过
黄岩岛打渔。
▲
潭门镇上最大的海鲜
产品批发商老板何子坤。
▲
渔船一回港口，潭门镇
上几乎所有头戴宽檐尖顶
竹帽的渔女们便蜂拥而
出，迅速将船舱里的活鱼
分拣到箩筐里，有的送到
海鲜批发市场商的冷库，
有的现场出售。 ▲在刚刚过去的黄岩岛
事 件中，杨海所 驾驶 的
09085号渔船，正是那些
与菲律宾军舰遭遇的渔
船之一。
杨海：09085号船长助理
5. 106 J U L Y 2 0 1 2 107J U L Y 2 0 1 2
这
地方是个天然军港，水深、资
源丰富，海岸线呈一个包含
式的U型，对军舰进港停泊来
说得天独厚。更无法抗拒的
是苏比克湾西侧的库比角，像一条手臂一样
能够遮挡住潜在的海上敌人，又可以形成一
个几乎天然的飞机场。
往西面，这个叫苏比克湾的地方几乎正
对着198公里以外的黄岩岛。
往东面，这地方离首都马尼拉地区仅仅
120公里。
这地方的历史是一条属于菲律宾的国际
关系脉络——里面的血和泪只与这片土地有
关却与这片土地上的人无关。决定这个国家
命运的从来都不是菲律宾人。
苏比克湾作为海军要垒的建成可以追溯
到1885年西班牙侵略时期，马尼拉的甲米地
军港吃紧的情况下，西班牙王室派人考察了
苏比克湾的地形，决定在这里建立军港。
十三年后，乔治·杜威带着美国亚细亚海
军大刀阔斧从香港攻向菲律宾，玩了一个经
典的反调虎离山计，在西班牙军队准备从马
尼拉湾撤到防守地形更佳的苏比克湾设防的
路上杀进了马尼拉湾。
之后的近百年里，苏比克湾作为重要的
军事基地经历了美菲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在
1944年日军短暂占领时曾经被付之一炬，在
Philippines
菲律宾
1991年的火山爆发后差点被海水吞没。
这地方的历史千疮百孔，它的命运是南
海一个世纪的命运。
但这海面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平静过。
1992年，时任菲律宾国会投票决定要求美军
在租约到期后撤出苏比克湾，美国海军剩下
的1416名士兵和海员在1992年11月从库比角
的军用机场飞离了这里。
1992年，是16世纪以来第一次，菲律宾
国土上不再有外国军事基地。
苏比克湾的后院，山上小城奥朗加坡
(Olongapo City)一夜落为鬼城，那些从基地
开往红灯区的小巴士失魂落魄，留下了一整个
城市再也找不到自己血液出处的无父之子。
新的苏比克入侵者，如果有的话，只能说
是受政府资助来这里大规模投资的韩国人。
他们在苏比克湾的黄金地段造起了只有韩文
的基督教堂，他们前往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
货船在天气不佳的情况下会停靠在这里避风
躲浪，或者仅仅为了下来吃一顿原汁原味的
韩国菜，见几个在异乡的同胞。
他们的存在，今天的苏比克人可以选择
视而不见。
二十年来，苏比克湾曾经停靠着航空母
舰的海边造起了两排迈阿密式的海滨酒店，
大部分是韩国人造的，其中有一些烂尾楼，
比如海边的那个赌场，韩国商人骗来了政府
的贷款便卷钱逃跑了。从马尼拉来的冲浪青 苏比克湾海边，一个孩子
望着远处，198公里外，便
是黄岩岛。
/ 龙虾 /
菲律宾除英语以外的另一大官方语言塔加拉语
（Tagalog）里，石斑鱼叫Lapu Lapu，罗非鱼
叫Pla Pla，鲷鱼叫Maya Maya，而龙虾，虽然
大名叫Ulang，也有个小名，叫Pitik Pitik。
苏比克湾：
千疮百孔的百年军港
菲律宾人对食物是没有追求的，我
们遇到的人都这样说，包括菲律宾人自
己。这里最流行的快餐店有两家，一家叫
Jollibee，另一个便是中式快餐Chowking。
这两个八十年代开始兴起的快餐连锁店的
老板是同一个——华裔菲律宾企业家陈
觉中(Tony Tan Caktiong)。如果没有陈觉
中，那么普通菲律宾人对食物的追求也许
会更低，他们会在马尼拉好似大杂烩一般
百味杂陈的街道当中铺天盖地的廉价小
摊上花二十佩索填饱肚子。菲律宾人的味
觉体验里鲜有什么复杂或者美好的东西，
吃饭，像做工一样，是度过一天的方式。
马尼拉最大的海鲜市场叫海滨市场
（Seaside Market）。各种生鱼和龙虾在小
摊位上的呈现是有点自我展览主义的。菲
律宾龙虾种类丰富，大小也相当可观，但
平常人吃不起。菲律宾餐厅里几乎看不到
龙虾这个选项，马尼拉湾边上的海鲜市场
紧邻城市里最高级的酒店，在这里，一条
大龙虾价格在二千五百佩索一公斤，一只
大龙虾大约三千五百佩索，
如果你仅仅看这里，它是符合游客想
象的南海城市，在夜晚，你看不见它背靠这
个城市肮脏不堪的海岸线。从南海缓缓流
入马尼拉湾的水抵抗过西班牙人、美国人、
日本人，现在它用尽了力气消解这城市只
达到两级的下水系统，落得遍体鳞伤。
• 21岁的Elmira Erquasta一家在Seaside
Market卖鱼，他最喜欢的鱼是Maya Maya
摄影：唐晓毅(LUCIDA WORKSHOP) 撰文、编辑：俞冰夏
群 岛 国 菲 律 宾 共 有 大 小 岛 屿 7 , 1 0 7 个 ， 海 岸 线 曲 折 ， 长 约 1 8 , 5 3 3 公 里 。 吕 宋 岛 、 棉 兰 老 岛 、 萨 马 岛 等 1 1 个 主 要 岛 屿 占 全 国 总 面 积 的 9 6 % 。
6. 108 J U L Y 2 0 1 2 109J U L Y 2 0 1 2
年和滑翔伞爱好者每年夏日会光顾一次，几
张西方脸有时会路过海边。城市的另一边，曾
经的弹药库改造成了中国工厂，有个曾经的军
队宿舍改造成了上下铺的嬉皮青年旅馆。
二十年后的今天，你仍然不能说苏比克
湾真的是菲律宾的一部分。如今的苏比克湾
被叫做“苏比克保税区”，一个免税中间地
带。每个从奥朗加坡出入苏比克保税区的菲
律宾人都会被边防警察检查，需要有在保税
区工作的工作证才能进出。
除此以外，这个有游乐场、星巴克、海洋
动物园和游艇俱乐部的地方，看不出与其它
海滨小镇有多大的区别。这里没有军船模型，
也没有纪念馆，你只能从每幢房子上是否带
有美军的编号来判断它的年代——二十年前
造的，还是二十年内造的，这是今天的苏比克
湾能够承受的记忆。它像这个国家一样不费
吹灰之力地掌握了自我麻痹的乐观主义，活
在当下，千疮百孔却丝毫没有创痛感。
除了有一点。往西面，苏比克湾正对着
198公里以外的黄岩岛。
2012年，这地方的空气里又飘着一种不
安的情绪。毕竟，在苏比克湾的记忆里，没有
过一个风平浪静的二十年。
* * * * * *
奥利维亚·洛夫顿（Olivia C. Lofton）
今年27岁，生在奥朗加坡，长在奥朗加坡。虽
然菲律宾人血统已然复杂，你也能看出她不
是你常见的那种Filipina。她一口美式英语，
与大多数菲律宾人的西班牙姓氏不同，她有
个盎格鲁姓氏，因为她的父亲是个来自美国
印第安纳波利斯的黑人，当然她从来没有去
过印第安纳波利斯。每隔几年，父亲会来苏比
克看她一次。
Olivia无法忘记1991年，当皮纳图博火
山的熔岩像在蛋糕上涂奶油一样给苏比克湾
铺上了几十层浓厚的熔岩灰的时候，当几千万
吨气溶胶洒落在空气里的时候，在她的虔诚
菲律宾天主教徒母亲不断向上帝祈祷的时
候，Olivia却认为这是她一辈子最快乐、最
兴奋的时刻。她在正在裂开的街道上下蹦
跳，天空一片死灰，一切都在震动，“世界末
日好像就要来临”。
“我记得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断粮了，我爸
爸从军队米仓里拿来些米，分给大家吃。”
自然的，一年半之后，她的印第安纳波
利斯父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如果没有
那场让六岁的她心潮澎湃的火山爆发，也许
父亲会多呆上几年，但奥朗加坡的女孩淳朴
善良，Olivia的思维里没有抱怨两字，也很少
有对童年的乡愁，如果不是被迫唤醒这些记
忆，Olivia是一个普通的菲律宾小职员，在
当地的商业旅游网站Subic.com上班，手拎
着一个假的橙色Miu Miu小包，她的工作是
为网站拉些当地的广告，月薪八千比索。她管
她的澳大利亚老板David Potter叫Boss，
从没有第二个称呼。无论她的Boss说什么，
Olivia会立刻照做，从来没有质疑。唯独这
一头非洲头发她此生无法摆脱。她在美发店
里，花了整整八个小时，把所有的头发编成了
几十根小辫子。潜意识里，你可以说这个流着
黑人血液却没有黑人记忆的女孩用这种方式
驯服她自己对自己的陌生感。
Olivia依稀记
得这个地方以前的
样子，苏比克湾的海
面上停满了船，几家
酒吧在晚上永远挤
满了美国军人，奥朗加坡的主街上有时会停
着几辆林肯车，那是军官们出来寻欢作乐。她
的母亲在奥朗加坡开杂货铺，那时候生意不
错，她喜欢去在苏比克的父亲上班的办公室
玩，那地方离她今天上班的办公室走路也就
十来分钟，“那里都是些黑人，他们总是会逗
我玩，但说实话，他们都长得又高又大，我其
实很害怕。”
* * * * * *
苏比克湾的路牌上有两种文字——英文
和中文，既没有塔加拉语也没有也许在今天受
众面更广泛的韩文。Olivia从未对此有什么疑
惑。但她对另一些事情是疑惑的。比如那个
离这里很近却离另一个国家很远的岛屿，为
什么忽然变成了一场南海领土纷争的中心。
“就在那啊，”Olivia的手指从海滩指
出去：“离我们那么近”。
从她手指出去的地方，你当然看不到黄
岩岛，但你会看到远处几辆大吊车和一片废
墟。这是当年的库比军用机场。1993年，库比
军用机场由韩国韩进重工业集团承包改建成
了民用库比国际机场，原来要作为马尼拉附
近的民用小机场使用，但因为离马尼拉距离
过远，航线销路并不好。1995开始，这里主要
的功能是FedEx专用的苏比克湾国际机场，
1999年，一架从上海虹桥机场飞到苏比克湾
的FedEx货机一头栽进了苏比克湾，一直到
2006年，FedEx把在苏比克湾的所有运营
设备全部搬去了广州白云机场。
这是FedEx有史以来第一次关闭自己的
运输机场。好像最后一道咒语，苏比克湾终
于真的被遗忘了。那个远方的大国抢走了这
地方最大的经济来源。
奥朗加坡人对外来者有不带敌意的敏
感。他们太熟悉外人的模样，与这种情绪对
应的并不是殖民两字，而更像新邻居的出现。
你怀有警惕，却并非敌意。对Olivia来说，韩
国人从2006年开始忽然出现在了这里，就好
像从天而降，他们不说英语，也不与当地人来
往。她也知道她的Boss与他的西方朋友们总
是在北岸更高级的俱乐部里消费当地的女孩
和当地的酒精饮料。但一个奥朗加坡人永远
住在奥朗加坡层层叠叠造满了房子的拥挤山
坡上，他们坐Jeepnay小巴来往于海滩边和山
坡上，他们打篮球，做苦工。在苏比克地区，一
个奥朗加坡人才是一个真
正的菲律宾人。
奥朗加坡人太熟悉
成为牺牲品。一百年来这
个海湾城市的命运与战争
绑定，而在此之后，一百
多年的军港小城，在科拉
松·阿基诺的一道命令下，
一夜间必须重塑自我，与
宿雾和长滩争取从马尼拉
和全世界来的游客。五十
公里外的前美军克拉克空
港，与苏比克一同被勒令撤出以后，如今摇身
一变成了菲律宾的拉斯维加斯，而被称为吕宋
岛上的毒瘤。
一个地方的命运在大起大落的政治之
下难以把握。这里的人已经嗅出了变化。就
在今年四月，二百名美军降落在了澳大利亚
最北部达尔文（Darvin）的全新军事训练基
地，美军要陆续把这个数字调整到二千五百
名，任务是在太平洋上轮值。流传在苏比克坊
间的传闻是，这些轮岗的海军会在三年内重
新驻入苏比克湾。
美军是不是要回来了？这是每个奥朗加
坡人在默默问自己的问题。好事？坏事？在没
有选择的情况下，想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
活在当下的菲律宾人不会去想毫无意义的问
题。当然，Olivia的澳大利亚Boss会想。“这
地方太适合做军港了，美国人迟早总是要回
来的。”他说的是每个人心里想的话。
这个体格庞大的50岁男人曾经是悉尼微
软的工程师，在搬来菲律宾之前为中国电信
当了两年的咨询师。他并不讨厌中国（除了太
原这个城市，让我无法忍受，他说），只是更
热爱菲律宾。他娶了菲律宾老婆，生了两个孩
子，一幢别墅在山顶上，俯瞰苏比克湾，对他
来说，这国家比澳大利亚更像是他的国家。
来自外国的个人殖民，在菲律宾随处可见。
在苏比克湾，总有人说看见了美国的船
停靠了岸，虽然没人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大
卫·波特的美国朋友托尼喝了一口菲律宾圣米
盖尔啤酒，摇了摇头，对战争的发生表示怀疑
与不屑。这个参加过越战，在南海附近驻守
过多年的退伍老空军两年前心血来潮来到了
这里，之后再没有离开，靠教初学者玩滑板以
及管理小酒吧赚点酒钱。
“只要我有我的退伍养老金，我可有三
份，我管他们来不来呢？”
没有人知道会发 生什么。奥朗加坡
人学会了不多想，不远处的黄岩岛或者
Scarborough Shoal，和他们一样，如果说
与这场争端有什么关系，那就是它们都只能
是牺牲品。
但弱肉强食是永恒的定理。
我们离开苏比克湾的第二天，科拉松·阿
基诺的儿子贝尼格诺·阿基诺三世搭上了去美
国的飞机。
美军是不是要回来了？这是每个奥
朗加坡人在默默问自己的问题。好
事？坏事？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
想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
▲Olivia Lofton有时也喜
欢来海边散散步，在这里
她目睹了一场火山爆发，
以及自己父亲的离去，但
这仍然是她最心仪的地
方，属于她的海滩。
▲
1985年的苏比克湾，停
靠军舰的海边现在造起了
一排海滨度假村。
▲
这个奥朗加坡老人的冰
激凌车总是在海边徘徊。
▲
美军留下的库房是 这
里有历史印记的东西，与
二十年内新建的房子一眼
便能区别开来。
7. 110 J U L Y 2 0 1 2 111J U L Y 2 0 1 2
一
个不争的事实是，菲律宾是
个穷国。根据2011年国际货
币基金组织的数据，菲律宾
人均国民收入为2233美元，
排在世界第126位（中国排在第88位）。仅仅
从菲律宾政府制定最低工资标准政策的方式
就能看出这个国家人的生存之道——它是按
照每天来计算的。大马尼拉首都地区的最低
工资标准大约是389比索一天（约人民币58
元）。对比一下，中国的最低工资标准以月计
算，大部分发达国家则以年薪计算，这其中的
道理不言自明。
贝尼格诺·阿基诺三世有个小名叫诺
伊·诺伊（Noy-noy），菲律宾人喜欢把自己
统称为Pinoy，也因此，Noy-noy这个小名让
菲律宾人倍感亲切，有种归属感。在报端和
坊间，他经常被直接地称作PNoy，好像他就
是菲律宾人的统称。
虽然这是个民主国家，权利更替却总是
离不开几个名望大家族。阿基诺三世也不例
外，他已经是家族的第四代政客，他的父亲
贝尼格诺·阿基诺二世（也叫尼诺伊·阿基诺）
在1983年从美国流亡归来抵达马尼拉机场的
时候被暗杀。马尼拉机场之后改名为了尼诺
伊·阿基诺国际机场，而他有华裔血统的家庭
主妇——母亲科拉松在这场政治动乱之后
被推上了总统的位置。
作为总统，诺伊·诺伊身上一反菲律宾政
客的传统，他有他父
母身上都没有的当
代政客清新气质。
1960年出生的阿
基诺三世在菲律宾政客里算是非常年轻的，
他的言谈举止不是菲律宾人所谓的“老派政
客”，谈吐清晰，思路敏捷，谦虚亲民，不讲
模糊不清的大道理，也似乎不喜欢玩阴暗的
政治游戏。他甚至没有结婚，只有一个公开
不久的女友，在这个社会观念保守的天主教
国家，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与因为选
举舞弊正在坐牢的前任总统阿罗约相比，阿
基诺三世让菲律宾人看到了希望。2012年第
一季度的菲律宾GDP增长达到了史无前例的
6.4%，在东南亚地区位居榜首，在整个亚洲
仅次于中国。阿基诺三世好像神仙下凡，给这
个被腐败和动乱折腾了多年的国家下了一剂
强心剂。
但阿基诺三世
有他的软肋。上台两
年来，菲律宾与中国
的关系可谓达到了历史上的最低谷，从2010
年8月23日的香港旅游大巴被劫事件开始，中
菲关系就走上了一条颠簸的不归路，纠纷不
断，姑且不提黄岩岛之争，就在阿基诺6月7日
赴美前，又有两个华商在南部桑托斯将军城
被绑票。这些中国报纸上的头条让菲律宾在
中国的形象愈发恶劣，虽然从菲律宾人的角
度来看，无论是香港游客事件也好，持续不
断的华商绑票事件也好，似乎是普通的暴力
犯罪事件以及政府和警察机构的无能不作
为，既非排华亦非种族或者阶级歧视，似乎
不应该上升到国家纠纷的高度。
两个国情全然不同的国家，理解世界的
方式南辕北辙。
* * * * * *
“总统跟我们说，他不太高兴，”菲律宾
华商协会理事长庄前进(Tan Ching)说。
马尼拉是这样一个地方，它是没有规
则的，它也是充满不可言喻的规则的。不只
一次你可以看见贫民区的马路陷入了最本质
意义上的僵局——装满了人的数不胜数的
Jeepnay、能装上十个人几乎要陷进马路的
小三轮车、人、轿车、摩托车、自行车、卡车，
一起在没有红绿灯的城市马路上各自怀着从
各个角度奔向四面八方的意愿。但不经意
间，这僵局会以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都不能
理解的方式被打破。一个菲律宾式的交通堵
塞永远是暂时的，路边及膝盖深度的臭水沟
也从来不是一条通道，而最关键的是，从来
不会有争吵。一个菲律宾式的僵局，是以所有
人的让步为基础来破解的。
好像这个国家的政治形态，无章是种
表象。菲律宾有完整的三权分立制度，6月
初，报纸的头版经常出现一个长相普通的中
老年男人穿着短裤打渔的照片，他是刚因为
未能及时提供财产清单而在5月29日被弹劾
的菲律宾主检察官里纳托·科罗纳（Renato
Corona）。
“他们乱中是有式的。拿主检查官来
说，弹劾的时候23个议员必须是每一个出镜
陈述有罪还是无罪的理由。”
虽然无论从官方国籍还是生活的年份
来说，庄前进都是个菲律宾人，他有时还是
不能避免用第三人称称呼那些真正的菲律
宾人。
“他们人很善良，但比较不会创业，华人
比较会创业。菲律宾人，一辈子的理想是找
到一个好的老板，我们华人不一样，我们不喜
欢为别人打工，一定要创业。”
人口占全国22%的华人（包括华人混
血）在菲律宾经济里拥有大约百分之60-70
的比重，掌握着包括菲律宾航空在内的各大
交通枢纽、几乎所有的连锁商场、连锁快餐
店，以及大部分的金融业和粮食生产。菲律宾
最大的银行Metrobank总部也不出所料地
坐落在马尼拉中国城Binando的正中心。另
一个著名菲律宾华裔是前段时间走红的“虎
妈”Amy Chua，她在书里把菲律宾的华人
社会形容成了一个彻底的菲律宾上流社会。
而且，今天意义上，菲律宾百分之80没
有混过血或者至少说流利华语的华人来自同
一个中国城市——福建晋江。
庄前进也不例外。10岁的时候，庄前进
与家人坐上了一条船从晋江来马尼拉。那是
上世纪50年代，中国出了一个让海外华人的
子女能够出国子承父业的新规定，当时的菲
律宾是亚洲除了日本之外
最大的经济体，比刚解放
的中国要先进不少，比香
港也要好很多。庄前进全
家所有的兄弟姐妹同时来
到了马尼拉，只留了些堂
兄弟还在晋江，这之后近
三十年都没再回去。
马尼拉有太多的晋江
人，庄前进承认初来乍到
的时候并没有哪怕一点的
人口占全国22%的华人（包括华人
混血）在菲律宾经济里拥有大约百
分之60-70的比重，掌握着包括菲
律宾航空在内的各大交通枢纽、几
乎所有的连锁商场、连锁快餐店，
以及大部分的金融业和粮食生产。
不习惯。他念的是华侨学校，他身边的人大
多是晋江的老乡。18岁，庄前进进了父亲的厂
开始经商。
“那时候比较乱，经常有放火事件，工
厂生意不太好做，但我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
理，比如要诚信，要尊重辈份高的人。”
他喜欢那条马尼拉湾旁的诺利大道，穿
过了美国化的CBD、穿过西班牙人留下的废
墟，但这大道，其实总是在走向一颗心脏，那
就是中国城。
庄前进认为自己是个华人，也认为自己
是个菲律宾人，对他而言，他的两个身份如
果出现矛盾，那么他的第三个身份，商人的身
份，菲律宾华商协会理事长的身份，就受到了
威胁。
“中国和菲律宾，一千年来从没发生过
领土纠纷。”庄前进说：“事情发生以后，总统
马上把我们找去谈话，他很不高兴，因为中国
国内的舆论太激烈了，而菲律宾的舆论并不
是太激烈。那些中国的新闻报道会影响总统
的思维和情绪。”
华商在菲律宾的地位在中国崛起之后发
生了很大的变化。马尼拉80多岁的多界市长
Alfredo Lim也是华人，但根据庄前进的说
法，Alfredo Lim过去对自己的华人身份并
不太重视，但近两年来在中国经济不断发展
的情况下，也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华裔牌。
甚至阿基诺三世自己，也有福建血统。
* * * * * *
可能比起现在，总统更不高兴的时候是
2010年的8月，他刚上台两个月，香港游客被
劫持事件爆发。香港人事后要求总统公开道
歉。庄前进说，总统为此很不高兴。他用了
▲庄前进10岁从福建晋江
来到马尼拉，去年他当选
为菲律宾华商协会主席，他
的工作是要让菲律宾的华
商团结起来，互相帮助。
马尼拉：总统不太高兴
▲马尼拉的街道充满这样
的镜头，这城市的交通是
有原则的，但这原则需要
每个人对现实让步。
8. 112 J U L Y 2 0 1 2 113J U L Y 2 0 1 2
汉
斯·图谢尔（Hans Tuchel）
是个德国人。他生在西德的
卡尔斯鲁厄(Karlsruhe)，柏
林墙一倒，这个人马上搬去东
德。他是个贸易人，鼻子里会嗅商机。但怎么
到菲律宾则是另一回事。那是个巧合。2002
年，Hans发现自己在德国借给一个朋友的
一笔钱一直都收不回来。调查后他发现，这
笔钱被他的朋友又借给了一个菲律宾人做买
卖，这个菲律宾人在马尼拉。
Hans跳上了一班去马尼拉的飞机是去
讨债的，那个菲律宾商人被人骗破产了，结果
债没讨回来，他人却留在了马尼拉，开始做起
了进出口贸易。2006年7月，Hans第一次来
到菲律宾南部这个叫做达沃（Davao）的城
市，因为这里有菲律宾最大的国宝之一——
香蕉。Hans那时什么贸易
都做，但他发现出口菲律
宾香蕉有钱可赚，过了一
年，他从马尼拉彻底搬来
了达沃。
Hans Tuchel是个商
人，准确地说，一个出口菲
律宾香蕉的德国商人。他
既不是菲律宾人，也不是
中国人，他住在靠印度尼
西亚海的棉兰老岛。南中
国海上的一个岛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与他
好像没什么关系。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个从中国来的电
话，他被告知，发往中国大连的十个香蕉集装
箱被扣在了港口，不允许进关。
一夜之间，Hans Tuchel损失了十万美
元。他手下的十三名员工采摘包装好的几十万
串香蕉，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烂在了大连港。
Hans很无奈。
* * * * * *
达沃是菲律宾的第三大岛——棉兰老岛
上最大的城市。这是个港城，主要的经济收
入靠出口香蕉、热带水果、咖啡以及矿产。这
不是个看上去非常发达的城市，除了市中心
的几家五星级酒店，几乎没有什么超过五层
的楼房，Hans带着我们从一条拥挤不堪的主
街从达沃市区往北行驶，你会先看到棉兰老
岛上唯一的中国城匾牌，这里华商不少，从事
香蕉业的也并非没有。
五公里以外便是达沃港，Hans熟练地
开进了属于香蕉出口商的那一段，上百只集
装箱安静地躺在港边。对面你能看到达沃的
度假区，达沃湾的海水比起马尼拉湾要干净
很多。
“现在很多供应商都不往中国发货了，
这些香蕉都要烂在这里了。”你可以看出他眼
睛里属于德国实用主义者最真诚的遗憾。政
治比不上香蕉来得重要，当然更比不上钱。
然而他是个德国人，用他半开玩笑的话
说，“我们德国人，明知道有十个集装箱的香
蕉要烂在大连，还是会勇往直前，就像我家
乡城市卡尔斯鲁厄的足球队一样，明知道自己
踢得那么烂，还是要踢下去。”
这个人最近在严重的危机感下工作。他
必须想办法不要停止生产，否则，损失的就远
不只是十万美元了，好在另一批发往上海的
香蕉在限制令下达之前已经入港，但未来运
往中国的货可就没一个定了。他开始打电话
给欧洲和中东的经销商，询问是否可能把未
来几批货转方向发到那里。他每天和中国的
经销商沟通，看看能否在香蕉烂掉前，至少
转运到韩国或者日本，答案是否定的，对方也
无能无力。他每天与达沃的中小香蕉种植者
商会交流，看看菲律宾政府有没有补贴的意
愿。他很忙碌，电话不断，但他心里很清楚，
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一个德国个体户，除了
小规模的自救，其他也做不了什么。
“我其实觉得很可惜，不管怎样，香蕉
是种很好的食物，让它们这样烂掉太浪费了，
我至少希望，中国政府能把这些香蕉免费送
给穷人吃吧。”
损失的不只是菲律宾人，那些已经下了订
单并且已经付了货款的中国经销商同样面对他
们自己无法控制、也无法承担的经济损失。
数字可以说明问题。据菲律宾香蕉生产
协会主席Stephen Antig说，在中国禁止香
蕉进口以后，菲律宾香蕉在各国的批发价从
一夜之间，Hans Tuchel损失了
十万美元。他手下的十三个员工采
摘包装好的的几十万串香蕉，就这
样毫无准备地烂在了大连港。
原来的200比索被市场炒跌到了60-120比索
一箱，言下之意，日韩、俄罗斯以及中东的经
销商也趁机在这场风波当中大捞一笔，损失
的只有两个国家——菲律宾，以及中国。
他不断鼓励菲律宾小香蕉商不要贱卖，
但香蕉不是铝合金，从达沃到上海，香蕉要
经过六天的海运航程，到大连则要八九天，
这个时间菲律宾香蕉可以保质，但过了，香蕉
就从200比索一箱变成了垃圾处理的负担。
更让香蕉商恐慌的是：菲律宾香蕉在中
国市场上正受到大量厄瓜多尔香蕉的冲击。
* * * * * *
“香蕉 城”在帕纳宝城(Pa nabo
City)，是达沃往北约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北达
沃（Davao Del Norte）属下的三级城市。它
是巨大的。巨大这个词其实不足以形容这地
方。整个香蕉园占地面积一百多平方公里，要
穿过这个香蕉园还要开上一个小时的车。
这地方不开玩笑，所有出口的菲律宾香
蕉都在这里生产，每年产量有几百万箱。这里
也是个监狱种植园。达沃监狱里的犯人们的
工作便是在这里种香蕉。
每棵香蕉树上只能出产一串香蕉，农民
必须在香蕉串结果前在原地播下另一棵香蕉
树种子。防虫是主要的，因此香蕉园里的每一
串即将长熟的香蕉都会用蓝色塑料袋包好，
里面的每一根香蕉之间也有额外的保护膜，
防止香蕉和香蕉之
间发生摩擦，导致香
蕉皮的品相变差。
达沃的农业类
工种最低工资仅仅
281比索一天，帕纳宝城的十六万人口几乎都
与香蕉有关，达沃地区的很多人也都在香蕉
园里工作。
Hans在香蕉园的厂房里没有一串香蕉，
他们已经在减产，前一天刚发了一小批货去
中东。办公室里的女孩每天从达沃坐巴士来
这里上班，而那些年轻男孩则骑着小摩托往
返。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因为风波而影响情绪，
或者说，他们对一切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一个
中年男人穿着保安制服，手握一把真枪。这
厂房平时用来质检与称重。
棉兰老岛不是个太安全的地方，所有有
关阿布沙耶夫、基地组织和穆斯林原教旨主
义的传闻都来自达沃往南，通往祖鲁岛的那条
公路。但就算与穆斯林无关，这里也有劫匪。
Hans的香蕉厂曾经被持枪劫匪抢走过十万比
索，他学乖了。携带枪支在菲律宾是合法的。
没有事的时候，这些年轻菲律宾人在这
里说说笑笑，好像发生的一切与他们完全无
关。他们通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穿着廉价
的衣服，骑着看似快要垮掉的小摩托穿梭在
混乱的马路上。
他们穷，但穷得无忧无虑。
的确，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毫无关系。
regret（遗憾）这个词而不是sorry，
港媒又一阵集体性的骚动。整个菲律
宾为死去的香港人下了半旗致哀——
这是国家英雄的待遇，很多年没有发
生过了。
总统觉得够了，香 港 却 不 那么
认为。
中国与菲律宾的关系，庄前进
说，是从那时开始变化的。
中菲的贸易多年来有很大的逆
差，菲律宾的大量物资都需要从中国
进口，而中国进口的菲律宾物资，最主
要的是香蕉和矿产。“你可以说中国进
口那么多香蕉是在帮助菲律宾人，但
那些矿，中国人是确实需要的。”
福建商人的圆滑和这个归根结底
十分淳朴的国家有奇怪的化学反应。
华商协会的名誉理事长，是这个国家
排名第二的有钱人，他叫陈永栽，更多
人知道的是Lucio Tan，这个名字在
菲律宾，是权利的象征，旗下的企业包
括菲律宾航空、菲律宾国家银行、菲律
宾烟草公司、菲律宾远东大学等等。同
时，他也是逃税、贿赂、甚至直接花钱
买通法国影响法律的象征。
庄前进不否认华商的目的性。
“我们现在的策略不是后制性的，是
前制性的，要在政策出台之前就影响
政府。”
如何影响？华商协会有三板软
斧，第一，他们在菲律宾全国已经建造
了4200个乡村小学，每个造价是17万
菲律宾比索；第二，他们资助资金短缺
的消防队和警局。第三，他们会到乡村
进行医疗救助，给穷人检查身体。
这种积极的圆滑，各取所需的制
衡，一种中国人自己已经在忘记的阴阳
之道，对庄前进领导的菲律宾华商来
说，才是理想。
“华商协会从1957年成立以来，
华商在菲律宾的地位已经提高很多
了。现在，华商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
阻碍。”
当然，这一切有一个前提条件：
总统不能不高兴。而那，又有一个前
提条件：中国也不能不高兴。
▲达沃的码头上停满了无
法发出货的香蕉集装箱，
这些香蕉本该已经在中
国的超市里，现在，Hans
Tuchel开玩笑说，不如我
们开了吃掉吧。
达沃：
百万香蕉腐烂在港口
9. 114 J U L Y 2 0 1 2 115J U L Y 2 0 1 2
那
是一个中年女人，半夜十二点
蹲在海滩边。面朝东海生生
不息的潮汐，守着一小篮青涩
的芒果。海滩上空无一人，几
对情侣藏在椰林的阴影下。再没人会来，她
还是等。等最后一个想用芒果醒酒的醉汉，
像等孩子长大，等渔船回来。
她像一个妻子，像一个母亲，但就是不
像一个越南女人。那是一位殖民文学和越战
电影中最常出现的女人——她应该穿着年轻
的白色奥黛，穿出低矮的丛林，走在潮湿的
街道上。她的语调应该像藤蔓那样萦绕，额
头总是汗津津的。在这个一个多世纪前还用汉
语作为官方文书的国度里，儒家文化造成了她
的困扰，但她依然有着热带的天性。而正是
这冲突，构成了她令人颠倒的欲拒还迎。
当Uyen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
们几乎以为她就是那个符合一切想象的越南
女人。她是安静的，你能察觉她的一切情绪，
而那些情绪却又被她本人克制着。但这也只
不过是想象。Uyen很有主见，爱憎分明。她
内敛的强势，几乎主导了她的朋友Thuan的
一言一行。Thuan没有她漂亮，有些让她。像
芽庄的大多数年轻女人一样，Uyen和Thuan
都不情愿结婚。因为“越南男人不愿意辛苦养
家，有时候还打老婆”。现在Uyen在一家商
场里出售女装，Thuan在超市里做职员。有
时候觉得孤单，有时候觉得自在。都已经二十
好几了，偶尔也感到焦虑。
Binh关心的是出路问题。她出生在距
离市区六十公里的一个渔村，家境不那么殷
实。所以她早早地走了。中午有课，下午还有
兼职。她才24岁，已经在操持自己的一切。
越南女人，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女人，
形象委实多面。和其他所有的女孩儿不同，
Le有很完美的西方教育背景，她曾经在新西
兰留学三年，之后又在美国进修了一年。最终
还是回到芽庄，在西方人的酒店里当公关经
理。Le的迷人之处在于，她既颠覆了对于越
南女人的陈旧想象，也唤起了新的幻想。Le
的确特别。在这些芽庄女孩中，她是唯一亲身
体验过外部世界的人。其余的女孩，甚至还
没有去过其他城市，哪怕西贡。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变成新一代越南女人。
Tran的性格也很西化，她会毫不在乎
地评论某个男人不够帅，会主动要求摄影师
拍她，也会纵容小自己四岁、在芽庄高等学校
上学的妹妹Phuoc半夜不回家，在酒吧里驻
唱。她会一点英语，多半是因为工作关系。她
自己经营着一家婚庆化妆公司，从她的手底
下冒出过无数漂漂亮亮的新娘，但她说自己
始终还没碰上合适的男人。另外，她觉得越南
很好，并不向往富足强盛的西方。
遍地的游客，事实上并未进入芽庄女
孩的生活核心。与其说这是一种抗拒，不如
说是无视。芽庄的海滩早已经被各大豪华酒
店瓜分殆尽，但是在酒店领地间的无主之地
上，总坐着安静的本地女孩，看一场沙滩足
球，看海里游泳的人群。对于外国人，中国大
陆人叫“老外”，港澳人叫“鬼佬”，但在她们
的语言中，对外国人没有专门的称谓。那么，
这是因为语言贫乏，还是因为心态开放呢？
今天，在中国内地，有人大声叫卖越南
新娘，四万人民币就能带回一个任劳任怨、传
宗接代的机器；在西贡街头，酒醉的西方游
客左拥右抱，趾高气扬地喧哗着英语。他们说
“dollar”，他们说“Vietnam”，他们哈哈
大笑，服下身份的药丸给自己壮阳；在芽庄，
正派的女孩子夜晚不肯出门。咖啡馆边的露
天泳池里，扑通一声跳下去一个西方游客。
Binh突然也站起身，这个渔村里长大的姑
娘，就这样径直地跳进了大海。
Vietnam
越南
在芽庄见到了三次石斑鱼。第一次
是在海岛渔村，成群游客登上一艘离岸渔
船挑选午餐。网兜捞出一条力道惊人的石
斑鱼，差点直接跳回大海。那条鱼价值不
菲，在那个平均月收入不到两千块人民币
的渔村里，它卖出了八十多美金的价钱。
本地渔民很久不舍得吃石斑鱼了。
第二次看到它，是在芽庄海洋博物
馆的水池里。它来回游蹿，异常烦躁。这
不是珊瑚丛和岩砾的海底世界，它一口尖
利的碎齿将在这里慢慢生锈。博物馆上下
两层上千平米的屋子里，几十万种海洋生
物，被灌在瓶子里作为标本展示。热带的
浓烈阳光透射过去，真正的光怪陆离。
最后一次看到它，它已不复有鱼的形
状。荷叶包裹着它的身躯，身边还配了几
片蘑菇。它的骨头被专门剔出来，熬成另
一道菜的汤底。“它毕竟是条昂贵的鱼，
我们得物尽其用。”芽庄喜来登酒店行政
总厨Frederic Meynard解释说。
刀叉已经备好，一条石斑鱼就这样千
里迢迢从远海赶来入席。
/ 石斑鱼 /
石斑鱼，属辐鳍鱼亚纲鲈形目，口大，牙细尖，
性凶猛。体被小栉鳞，有时常埋于皮下。背鳍
和臀鳍棘发达，尾鳍圆形或凹形。体色变异甚
多，常呈褐色或红色，并具条纹和斑点，为暖水
性的大中型海产鱼类。石斑鱼肉质细嫩洁白，
素有“海鸡肉”之称，被港澳地区推为中国四
大名鱼之一。
越南女人
摄影：肖南 编辑、撰文：马俊
越南女人总是穿洁白的
奥黛，语调像藤蔓那样萦
绕，传统禁锢和热带天性
的冲突，构成了她令人颠
倒的欲拒还迎。但这只不
过是对越南女人的想象。
真实远比想象要多元。
• 芽庄喜来登行政总厨Frederic Meynard
能说流利的越语，因为他有一个越南妻子。
他在石斑鱼大餐上浇了很多汤汁，因为他喜
欢在越南菜中加入一些“法国风味”。
越 南 地 形 狭 长 ， 边 境 几 乎 一 半 靠 海 ， 海 岸 线 长 3 2 6 0 多 公 里 ， 紧 邻 南 中 国 海 。
10. 116 J U L Y 2 0 1 2 117J U L Y 2 0 1 2
凌
晨四点，Li蹲在船尾看着码头
发呆。一小时前，他的渔船刚
刚入港。现在，海鲜已卸下，
接下来的事情跟他无关了。
忙碌的大多是女人。晚来的渔船刚靠
岸，船员把成箱成箱的鱼虾重重地扔上码
头。然后就看着那些戴尖顶斗蓬、有的还蒙
面巾的女人，费力地拽动着箩筐。男人们不下
船，三三两两坐在船舷上抽烟，跟那些女人
开着不健康的玩笑。那些鱼虾在海上时就已
经去了内脏、褪了鳞片，用冰块冻了起来。现
在从舱底搬出来，冒着烟，热气腾腾的样子。
小商贩围过来，掏出一叠有很多零的越
南盾，每张币值都大得吓人，最后拖走几箱鱿
鱼或者带鱼。但其
实一核，一公斤鱿
鱼才五十块人民币。
所以，在这样一个
凌晨四点的渔港，
能解释为什么在芽庄和金兰有现代军港，那
里停泊着来自印度的军舰。芽庄的街道旁，
总能看到社会主义国家常见的政治海报，它
们孔武有力地宣示海权，表露捍卫东海的信
念——他们管南中国海叫东海。在更远的洋面
上，有数以百计的钻井平台，来自俄罗斯和西方
其他国家的上万工人正争分夺秒地从海洋底
部抽取油气，换成响当当的美元——难怪在
芽庄洁白的海滩上，有那么多的俄罗斯人。
西方人把中国南海的“九段线”比喻成
一条“舔舐着东南亚诸国海岸线的舌头”。但
事实上，大家的舌头都是伸出来的。
只有渔民才是真正的精耕细作，可持续
发展。石油美元跟他们没关系。捞鱼，换米，
他们的生活公式要简单很多。Li和Ruhan就
出生在渔港附近的村子，长大后给船主打工，
每次出海来回五天，在岸上待一天。到月底，
能拿差不多四千元人民币——在芽庄，这是
很高的收入。所以他们必须留在船上，留在海
上。海上没有女人，没有爱情，但是有鱼虾，有
后面跟着很多零的越南盾。等鱼市结束，他们
就回家歇一天。大部分时候在睡觉，芽庄最
招徕游客的海景和沙滩，对这两个年轻的渔
民毫无吸引力。
天差不多亮透了，Ruhan递过来一支
烟，Li接了点上火。他才23岁，Ruhan只有
19岁。他们的船上，从来没有女性客人造访。
这两个年轻人，沉默地抽烟，依旧蹲在船尾，
身体随着波浪上下摇晃。他们说，在海上打
渔的时候，渔民都是这样方便。那时候，海上
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船劈波斩浪，人沉沉睡
去。有人半夜起身蹲上船舷，然后就无声无
息地掉进了海里，消失了。他们还不想就这样
消失，他们甚至都还没有过女人。
出现了两个来自中国海南的商人一点也不突
兀。他们越语流利，算计麻利，他们买下的
海鲜，最后装了两辆农用三轮车——买卖
做得并不算大。最大的中国商人在金兰，那
是距离芽庄渔港不远的
一个地方。在那里，近海
水面上漂浮着大片养殖
海产的网笼。石斑鱼这种
昂贵的鱼，渔港看不到，
但那里有。在越南沿海地
区，大量的海鲜会卖给中
国商人，然后运到三亚和
海口，再远一些的还会去
上海、北京和广州，最后无
一例外，装进中国食客的
肚腹。
中国有个好胃口。它可以解释为什么中
国近海已经没有了鱼，也能部分地解释越南
的海产给它提供了差不多一半GDP。甚至也
前页：
Phuoc
22岁，未婚
芽庄高等学校音乐专业学生，
兼职酒吧歌手
左上顺时针起：
Tran
26岁，未婚
新娘化妆公司老板
Le
24岁，已婚
喜来登酒店公关经理
Uyen
26岁，未婚
商场女装部职员
Thuan
22岁，未婚
超市职员
渔港芽庄
今天，在中国内地，有人大声叫卖
越南新娘，四万人民币就能带回一
个任劳任怨、传宗接代的机器；在
西贡街头，酒醉的西方游客左拥右
抱，趾高气扬地喧哗着英语。
▲
凌晨三点是渔船入港
的时间，天还是青黛色，
码头上已人声鼎沸。大海
维系当地人的生计，也为
越南贡献了几乎一半的
GDP。
11. 118 J U L Y 2 0 1 2 119J U L Y 2 0 1 2
地 处 赤 道 ， 总 面 积 为 3 3 0 ， 4 3 5 平 方 公 里 ， 被 南 中 国 海 分 隔 成 两 部 分 ， 通 常 将 马 来 半 岛 上 的 1 1 个 州 成 为 西 马 ， 沙 巴 和 砂 捞 越 州 统 称 为 东 马 。
Malaysia
马来西亚
马来半岛像一根长长的手指，从亚洲
一直向南延伸，直指印度尼西亚和澳大利
亚。整个国家海岸线总长4192千米，东马
和西马最近处相距六百海里，海洋赋予的
石油为马来西亚贡献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政
府预算，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一度是亚洲
第一的盈利企业。当然，还有享用不尽的海
鲜食材，凌晨十二点，吉隆坡最热闹的地方
除了金三角地带的酒吧街，接着就是距离
市区十几公里的Selayang海鲜市场，快要
接近Selayang的时候，强烈的海腥味刺激
着嗅觉，这里不仅吞吐着吉隆坡诸多餐厅
的海鲜需求，也是很多蔬菜、水果的批发
市场，入口处还有工作人员检查身份。
Selayang里很多摊位的老板都是华
人，工人们大多来自印度、印尼等国，他们
熟练地将堆成小山的贝类，铲进麻袋，一
袋一袋地运送上车，发往餐厅和酒店。据
Chef Wai介绍，马来西亚附近海域较多、
并常被餐厅当作原料的是海鲈鱼、白虾、
肉蟹和东星斑等，其中灰点东星斑比较昂
贵，接近虎斑鱼。
吉隆坡最受欢迎的海鲜餐厅Fisherman's
/ 蟹 /
锯缘青蟹，青蟹的一种，属于梭子蟹科海洋蟹类，是温暖海区沿岸生活的蟹类，主要分布在南海海
域，除越冬产卵在较深海区外，基本上是栖息于河口、内湾的潮间带。夜间活动，白天穴居。
▲在这片虔诚的穆斯林土地上，人们依然坚守着老辈的精神
信仰，其中，马来西亚穆斯林可以娶4个妻子的制度，一直被
认为是古老传统而得以保留。59岁的Aziz就是“一夫多妻
制”的实践者，他毫不掩饰拥有两个太太的幸福与自豪，左为
第一位妻子42岁的Rose，右边是第二位妻子26岁的Liyana。
Cove，每天中午12点前，Selayang的供
应商会准时把新鲜的食材送来，东星斑、
海鲈鱼、螃蟹都会养在鱼缸里，供客人挑
选。餐厅主厨Wai，曾获得亚洲烹饪奥斯
卡（HAPA）授予的马来西亚“万厨之王
（King of the Kitchens）”称号，据他介绍，
新加坡式辣椒螃蟹和娘惹风格式蒸灰斑
最受欢迎，一条灰斑鱼可以分两次做，通
常一天可以出售两三条灰斑。辣椒螃蟹的
原料为肉蟹，中腹脐部呈三角形，体形较
大，在蛋清、西红柿和酸甜掺杂的厚重辣
味中，蟹肉本身成了一种陪衬。
• Fisherman's Cove 主厨Wai Look Chow/
新加坡式辣椒螃蟹 配料：肉蟹、少许辣椒、
蛋白、番茄，味道酸甜，口感浓。
12. 120 J U L Y 2 0 1 2 121J U L Y 2 0 1 2
多数情况下，男性会为每个妻子安
置一个住处，以避免冲突。一个能
处理好妻子之间关系的男人，会得
到格外的尊重。
不交个人所得税的幸福
Brunei
文莱
很
少有人能说出文莱达鲁萨兰
国确切的方位，即使放大地
图看，也很容易忽略这个小
国，这块锯齿形状的土地被
东马来紧紧包围，并被马来西亚沙捞越州的
林梦分隔为不相连的东西两部分。文莱，也曾
拥有历史上的“黄金时代”，十五、十六世纪，
它的领土一度穿过婆罗洲直抵菲律宾。接
着，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觊觎败在了英国人
的计谋之下，文莱成为英国的保护国，并忍
痛将林梦割让给沙捞越。
如果没有1929年石油矿藏的发现，文莱
或许早已被整个吞并，这根强韧的救命稻草
不仅铺就了1984年文莱的独立之路，也为这
个弹丸小国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根据文莱
《联合日报》2012年4月的报道，福布斯对全
球182个国家和地区根据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
均GDP，文莱以4.8万美元排名全球第五。
然而，你很难在斯里巴加湾的街上嗅到
急不可待的金钱的气味，它和阔气豪华的迪
拜相去甚远，安静素朴，树林多过建筑，日本
车多过宝马，即使在市中心，也没有叫人仰望
的摩登高楼，势不可挡的奢侈品店和令人窒
息的拥挤与喧闹。事实上，苏丹规定斯里巴加
湾市的所有建筑高度都不能超过赛福鼎清真
寺44米高的塔尖，赛福鼎和博尔基亚清真寺
的金碧辉煌倒是印证了这个国家的富裕。出
租车司机Ahmad告诉我们，清真寺旁的文
莱伊斯兰银行曾经打算超过这一高度，结果
硬生生被苏丹下令去掉了银行的最高一层。
在穆斯林人口占比65.8%的文莱，伊斯
离
开吉隆坡“金三角”的中心地
带，驶向马来人的聚居区，摩
天大楼映照出的大都会风姿
就渐渐成了隐没的记忆。沿
街一溜穆斯林餐厅，女子们不畏闷热，长袍婆
娑，头巾严实。彰显摩登、多元的双子塔，背靠
的正是马来西亚信奉五百多年的伊斯兰教，
在二千八百多万人口中，穆斯林占49.3%，伊
斯兰教也在马来西亚政坛中起着重要作用。
在这片虔诚的穆斯林土地上，传统习俗和宗
教价值标准根深蒂固，不论双子塔多么张扬，
马来西亚国家石油是否又登上了《财富》排
行榜，人们依然坚守着老辈的精神信仰，其
中，“马来西亚穆斯林最多可以娶四个妻子的
制度”，一直被认为是古老传统而得以保留。
在马来区餐馆里见到的Aziz Awing
Deraman，就是“一夫多妻制”的实践者。
59岁的Aziz，是吉隆坡一家安保公司的业务
总监，月收入二万人民币，热情爽朗，他不打
算隐瞒任何关于这个古老传统的事实，也毫
不掩饰拥有两个女人的幸福与自豪。Aziz坐
在长桌一头，左右边是他的两个妻子，安静地
喝着奶茶，顺从多过羞涩。
42岁的Rose Aida是Aziz第一个妻子，
他们的爱情故事没有太多惊涛骇浪，曾经是
同事，因为聊得来，经常一起吃饭，慢慢开始
约会，14年前，正式结婚。Rose在婚后便辞
去工作，开始了长期全职太太的生活。她和
Aziz有两个孩子，儿子15岁，女儿9岁，每天家
里的饭菜、照顾孩子以及各种杂务都由她一
人负责，财政仍由Aziz掌管。Rose保养得很
好，年轻时曾是业余演员，沉默中带着自信。
也许是因为语言的障碍，她更喜欢用微笑回
应所有的疑问，偶尔冲着对面年轻的Liyana
相视一笑，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
Liyana，Aziz的第二位夫人，今年只有
26岁，是Aziz现在的同事。对于三年前成为
Aziz的第二个太太，Liyana表示自己并不
介意，在她信奉并以为行事准则的《古兰经》
中，早已清楚说到：“如果你们恐怕不能公平
对待孤儿，那么，你们可以择你们爱悦的女
人，各娶两妻、三妻、四妻；如果你们恐怕不
能公平地待遇她们，那么，你们只可以各娶一
妻，或以你们占有的女人为满足。这是更近于
公平的。”撇开宗教价值标准，Liyana也羞
答答地承认自己对Aziz的感情，目前他们正
准备要一个孩子。
一夫多妻制一度被认为是为了保护战争
寡妇和帮助年迈的单身女性，但在马来西亚
并不普及——十个马来穆斯林人中，娶两个
太太的大概有二人，三个的很少，四个的则非
常罕见。除了第一位太太会有正式的结婚仪
式，之后的迎娶都没有特别隆重的仪式，只
需向政府提出申请，提供经济状况证明（包括
收入和房产），然后注册登记，在家庭内部吃
顿饭，获得接受和认可。
绝大多数情况下，男
人们会为每个妻子安置一
个住处，避免住在一起产
生的冲突。令Aziz感到骄
傲的是，他成功地把两个
妻子安排在了一个住处，
目前看来，关系处得不错，
因为家庭关系处理得好，
Aziz颇受朋友们的尊重。显然，娶几个妻子
并非那么重要，能否处理好她们的关系，才是
判断一个男人是否有能力的真正标准。“并不
是有钱、有好工作，就可以娶好几个太太，这
要看她们之间是否能和谐相处，以及男人的
责任心，责任和担当是最重要的。”
当然，眼前的和谐也经历过谎言与欺
骗。在和Liyana结婚的第一年中，Aziz向
Rose隐瞒了这个事实，他承认自己没有勇气
告诉Rose。那一年，他以各种借口如出差、见
客户等，找机会留宿在Liyana身边。一年
后，Rose发现，并大发雷霆，她不能接受的
是这么重要的事情，Aziz竟然不告诉自己。
这场风波没有经历太久，和Rose商量几
天之后，Aziz就做了一个决定——买一幢更
大的房子，让Liyana搬进来一起住。Rose
的两个孩子，起初亦是漠不关心，现在已经把
Liyana当成了大姐姐。可以肯定的是，Aziz
确实善于平衡两人的关系，每天他和Liyana
一起去公司上班，Rose则在家打理家务、照
顾孩子；如果晚上不见客户，全家就一起吃
饭；每逢周末，Aziz带着两位太太和孩子吃
饭、逛街。如果Rose和Liyana想和自己的丈
夫单独约会，Aziz都尽量满足；礼物永远买
双份，但不会雷同。Aziz始终在努力实践着
古兰经上的公平原则，“只要能公平对待，就
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在2007年，马来西亚政府提出新“家
庭法案”，取消了要求每个妻子都得到公平
待遇的条款，降低了组建一夫多妻家庭的门
槛，这个法案引发很多争论。特别是女权组
织对政府提案表示反对，认为若要维持一夫
多妻制，必须对妇女权益有更多保障。
对Rose来说，现实的状况并不糟糕，在
一个认可男人可以多妻的社会中，主动或被
动的接受恐怕是最现实的选择，何况Aziz把
家里每一个人都照顾得很好，她没有任何理
由感到不满意。
临近12点，每周五的祷告日，Aziz必须
要准点去清真寺祷告，晚上他会和Liyana一
起见客户，第二天一早带上全家，开车去往几
百公里以外的故乡探望父母。至于是否会娶
第三个妻子，Aziz一定会追随自己的内心，而
Rose和Liyana都持一种开放的态度。
也许，这就是传统的力量，但是传统也
绝对不会静止不变。
/ 金枪鱼 /
又叫鲔鱼、吞拿鱼，大洋暖水性洄游鱼类，见
于世界暖水海域，与鲭、鲐、马鲛等近缘，通常
同属鲭科，大多数金枪鱼栖息在100～400米
水深的海域。它游泳速度快，瞬时时速可达160
公里，是游动速度最快的海洋动物之一，只有
极为凶残的鲨鱼和大海豚方能与其匹敌。
一夫多妻：传统的力量
摄影：于聪 采访、撰文、编辑：费文晶
• 文莱帝国酒店行政副总厨Henry Tan/
Gadong夜市极受欢迎的烧烤金枪鱼。
从帝国酒店望出去，烟波浩淼的南中
国海一片开阔，显然帝国店大厨Henry根
本不用担心食材是否新鲜。文莱的海岸线
长约１６１公里，吞拿、肉蟹、石斑、海鲈、
大虾，都是很常见的海鲜。为了减弱对石
油的依赖，渔业是文莱政府推行经济多元
化的主要领域之一，也是文莱最具有发展
潜力的产业之一。
逛一圈Gadong的夜市，你就知道自
己对鱼类的知识有多么匮乏，烧烤架上鱼
类的品种丰富，连老板自己也说不清鱼的
名字，吞拿和红鱼在夜市里最为常见，也
是老板最为推崇的食物。
从酒店沿海开车三分钟，就有一个大
型的海鲜市场，酒店餐厅的海鲜全部来自
这里。海鲜市场的忙碌从下午四点半持续
到七点。摊位的老板都是渔民，每天出海
打鱼，如果当天没有捕到好的海鲜，就关
门休息。即使普通的文莱市民，平时也喜
欢出海钓鱼。有时，你会看到身着文莱壳
牌制服的工人，他们刚结束一周的出海钻
井工作，在这里买上海鲜，带回家吃。
文 莱 位 于 加 里 曼 丹 岛 西 北 部 ，离 赤 道 约 4 4 0 公 里 ，北 濒 南 中 国 海 ，人 口 总 数 4 0 7 , 0 4 5
菜式提供：Fisherman'sCove@StarhillGallery
摄影：于聪 采访、撰文、编辑：费文晶
13. 122 J U L Y 2 0 1 2 123J U L Y 2 0 1 2
兰教义一直被坚定
地维护着，正如奈保
尔所说：“仪礼约束
着意志，许多行为都
是仪式性的，所有的
姿态都很重要，”人
们一天祷告五次，早上五点，中午十二点，下
午三点、六点和五点半，每次三十分钟，每周
五的祷告日，男人必须去清真寺，所以政府部
门周五是不上班的。可以说，文莱是东南亚地
区最严格的伊斯兰国家，苏丹则加速了国家
的伊斯兰化，采用马来伊斯兰君主宪制（简称
MIB），所以苏丹既是国家元首，拥有全部最
高行政权力和颁布法律的权力，同时也是宗
教领袖。在文莱宪法中，有这么一条规定“无
论私人或任何正式事件，苏丹都不会有错。”
直到1993年柬埔寨王朝复辟为止，文莱王朝
是亚洲王朝中除日本菊花王朝外国祚最长的
现存王朝，每年穆斯林开斋节王宫对外开放
的三天中，有三分之一的文莱人进入王宫，拜
见一国之君。
闷热而平和的市中心街头，行人稀疏，车
辆有序前行，听不到一声喇叭鸣笛，令人难以
联想十万人涌入皇宫的热闹与欢腾。每一个
文莱人心中，在位的哈桑纳尔·博尔基亚苏丹
神圣无比，因为在他的统治下，社会安宁，人
民富足，如果是文莱当地人，可以享受到惊人
的社会福利：无需上缴个人所得税；享受免费
医疗，如果医院没有能力治疗，可以由家人陪
同出国（一般到新加坡和英国等欧洲国家）治
苏丹似乎并不介意杰弗瑞王子亏
空的160亿美元，只要石油钻井不
停，财富依旧会像泉水一样涌入。
▲文莱水村的传统已经延
续了六百多年，是世界上
最大的水上村落。如今，
水村的生活与陆地上已相
差无几，基础生活设施齐
备，村内还设有水上清真
寺、学校、邮局、警局和商
店等。
稀有的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在文莱，是个稀罕的职业，因
为汽油便宜，存款富足，文莱每个家庭都有好
几辆车，平时根本不需要打车，整个文莱一共
只有65辆出租车，费用昂贵，在路上扬召的可
能性几乎为零。
我们提前一天通过酒店预订到了Ahmad
的出租车，事实上，文莱甚至都没有一个统一
的出租车公司，所有司机都是个体经营。
今年58岁的Ahmad，是文莱当地人，三年
前，从部队退役，便决定买辆新车，做一名出租
车司机。他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开车并不辛苦，
还能和不同的人交流，开了两年，生意还算不
错，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被预订。说起自己每
天开车十几个小时，Ahmad丝毫不显疲惫，反
而带着一丝兴奋和炫耀。
Ahmad驾驶的丰田小轿车，以分期付款
的方式购买，每月支付五百元，五年还清，不需
要任何抵押，只要你是当地人，并通过每年一
次的体检，就可以申请做出租车司机。Ahmad
的英语并不流利，词汇量也很少，但很有经济
头脑和接待游客的经验，知道什么地方适合拍
照，什么地方需要讲解。他不停向我们重复用
车结束的时间，显然他已经安排好了下午和晚
上的活。通常，Ahmad每天可以赚一千元人民
币，最差的时候也有五六百，对于这个收入，
Ahmad表示满意。他有五个孩子，其中三个已
经结婚，一大家子住一起，算上他这辆车，家
里总共有七辆车。
临近下午三点，我们的包车时间即将结
束，Ahmad把我们放在市中心的博物馆门
前，立马奔赴下一个客户的住处。晚上七点，
Ahmad从另一个城市飞驰回斯里巴加湾，距离
我们说定的时间迟到了45分钟，他不住地向我
们道歉，可是半路上，竟然又捎上了一位来自
迪拜的客人，他似乎和我们一样无奈和生气，
然而对于文莱的出租车，我们真的别无选择。
疗，国家负担路费、医药费和膳宿费；享受公
办学校的免费教育；享受免费公房或得到高
额的住房补助自建房屋；低利率贷款；对六十
岁以上的老年公民和困难家庭，政府按月发
放养老金及福利补助；作为石油出产国，汽油
价格三十年未变，一公升汽油只需要二元人民
币，不及一罐可乐的价格。如果想在白天观察
街头行人，文莱一定会让人失望，因为每个家
庭至少拥有三辆车，人人都在车上，熙攘的行
人绝对是个奢侈的景观。
由于苏丹大力支持本地居民，所以将文
莱居民分为三个级别：文莱公民、文莱永久
居民和文莱普通居民。文莱本地公民通常都
在政府机构任公务员，除固定工资外，还有多
项补贴。居民消费水、电、汽油及米、面、糖
等生活必需品，政府还给
予一定的补贴；普通居民
和永久居民更多从事服务
业，也可以享受到百分之
六七十的社会福利。
所以，文 莱 人 只要
有一份工作，就可以衣食
无忧，Ahmad自豪地说，
“我们这里没有装防盗门
窗的，很多人外出时不锁
门，没有偷盗，没有刑事案
件。”正是这样的幸福感，
文莱人从来都不会离开自
己的国家外出打工，除非
是做外交官。
由于文莱禁酒，只有在黑市才能买到，也
没有赌场和卡拉OK，工作之余，人们最大的
爱好就是吃、购物和出国旅行。位于斯里巴加
湾郊区的Gadong，是文莱最大的购物区和夜
市，只有在这里的街上和商场才会看到堵车与
人群。Gadong最大的购物中心里并没有什么
国际品牌，更像一个集市，用头巾遮住脸颊，
只露出双眼的穆斯林妇女，正在细心地挑选
口红；二楼低胸性感的连衣裙似乎在挑逗着
传统的束缚。
购物中心旁的
夜市，小摊铺成一溜，
出售各种小吃和饮
料——炸鸡、鸡屁股、
炸香蕉、烤鱼、荷
叶饭、果汁⋯⋯人们纷纷开车来夜市购置食
物，带回家慢慢享用。烧烤的烟气弥漫整个夜
市，在空中婆娑着姿态，这里的沸沸扬扬和白
天斯市的安静如隔两地。
如果从Gadong继续往南海方向开去，
扎进雨林深处、由黄金和大理石堆砌而成的
帝国酒店（The Empire Hotel），你才能真
正认识到一个国家的富有以及一位王子的
荒唐。这座花了十年时间、耗资十三亿美金
建造的地标建筑，面积与拉斯维加斯赌场相
仿，它的出资人正是令文莱扬名天下的杰弗
瑞王子（Prince Jefri），最初王子欲将它建
成皇室接待贵宾的场所，为了填补成本上的
漏洞，不得不转为高级度假村。
面朝南中国海的帝国酒店代表着文莱
传统的审美——黄金、大理石、水晶、手织
毛毯，最重要的是——空间的巨大。即使是
最普通的标房，洗手间都有二十平米，酒店
工作人员说，“简直可以在里面跳舞”。所有
餐厅和酒店使用的餐具、冰桶全部是英国
Asprey的纯银制品。金光，是你在酒店里无
法避忌的元素，大堂四十米高的梁柱和天花
板的雕花间镶嵌的全是24K的黄金，楼梯则
用18K黄金和大块的猫眼石所造，据说，整个
酒店使用了数吨黄金。进门处的Baccarat水
晶制纯金骆驼皮灯，造价五十万美元。对于拜
访文莱的国家领导人来说，除了帝国酒店，他
们别无选择，克林顿、温家宝、贾庆林等人都
曾享用过面积达675平米的帝王套房。
当然，这些对杰弗瑞王子来说，是再自
然不过的事，因为一切与他有关的文莱建筑
造价都是七位数的。这
个被宠坏了的王子，曾经
担任过财政部长，任职期
间，他相继买下了全球五
家豪华酒店，直到被解
职为止，他个人挥霍了近
四十亿美元，私人资产包
括二千部汽车、九架私人
飞机、无数豪宅以及数个
引发争议的镀金马桶刷，
此外，还有160亿美元下落不明。尽管他已经
离开文莱，前往伦敦，但每年仍享有五十万美
元的“有限”津贴。
苏丹似乎并不介意这160亿美元的去
向，只要石油钻井不停，财富依旧像泉水一
样涌入；文莱人似乎也不介意帝国酒店的挥
霍，他们宁可思考下了班后该吃些什么。没有
远虑，没有近忧，在这样幸福安宁的国度，也
许真的不需要酒精和娱乐。
▲
帝国酒店耗资十三亿美
金，大堂梁柱和天花板的
雕花间镶嵌24K黄金，
套房里的泳池就有六十
多 平米，而 它 的出资 人
正是令文莱扬名天下的杰
弗瑞王子。
14. 124 J U L Y 2 0 1 2 125J U L Y 2 0 1 2
文
莱的高速公路沿着南海修
建，驶出斯里巴加湾市后，一
路的树林，偶尔矗立着几栋别
墅，这异于任何一处的田野风
光，热带雨林让眼前的生态更有一种野性。
进入诗里亚（Seria）小镇后，就知道触
到了文莱的经济命脉。文莱拥有丰富的油气
资源，是东南亚第三大产油国和世界第四大
液化天然气生产国，日产原油二十万桶，天然
气四千万立方米。文莱石油和天然气产值占
其国内生产总值的66%、出口和财政收入的
90%以上。丰厚的石油、天然气资源每年为
文莱带来数十亿美元的收入，使文莱成为亚
洲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最高的富裕国家之一。
早在1899年，英国人带着科学技术踏
上诗里亚镇，这里是前往沙捞越的中转站，
位于都东河白拉奕
之间的海岸线上。
1929年，他们在诗里
亚发现了石油，开采
出当时大英帝国所有油田中最大的一个。目
前，诗里亚是文莱两个陆上油区中的一个，一
跃成为文莱的经济支柱。
被海湾搂在怀里的小镇，如今是文莱壳
牌石油公司总厂所在地，举目都是“Brunei
Shell”的醒目标识。超市、工人宿舍、工厂、办
公楼、影院、专运石油的铁路——这是一个规
整、干净的现代小城。油和气，用管道、用车
船，源源输往港口码头，提炼，出口。然后，再
把富有输送回文莱，然而诗里亚作为一个渔村
小镇的乖巧面貌，已经完全被人遗忘了，林立
的井架、轰隆的机声、不歇的炼油厂、大型液
化天然气厂彻底改变了它以往宁静田园。
为了纪念诗里亚油田出产的第十亿通
原油，镇外海滩兴建了富有曲线美的第十亿
桶原油纪念碑，碑矗立在南中国海边，它的
东面，是保卫诗里亚产油区安全的英国雇佣
军的军用停机坪；西面，几口油井上的“点头
驴”不知疲倦地“点头”工作，为国王创造财
富。据当地人说，在海滩上，顺着地平线望
去，有时能看到一些钻油塔。
文莱壳牌石油公司还在镇上投资兴建了
一座“文莱石油天然气发现中心”，对青少年
特别有寓教于乐的功能。从2001年11月动工到
2002年7月建成并投入使用，“发现中心”创
造了文莱壳牌公司建设速度的一个新纪录。
如果不是午餐时间，我们很难在工厂
外看到工人的身影。这些工人，几乎没有文
莱当地人，他们大多来自印尼、泰国、菲律宾、
印度等，他们在这个小镇上打工和生活，很少
有人能真正留下，通常干上几年就回到自己的
国家，每天中午一小时的午餐，令这片只有钻
井声的土地多了一些生活气息。
石油改变了一个国家，颠覆了一座渔村，
但一定逃不过资源枯竭的命运，文莱政府早
已意识到这个困境，努力改变过分依赖石油
天然气产业的单一经济结构。目前，建筑业
已成为文莱仅次于油气工业的重要产业，
服装业也成为继油气之后的第二大出口创
汇来源。■
在这个规整、干净的现代
小城里，油和气，用管道、
用车船，源源输往港口码
头，提炼，出口。然后，再
把富有输送回文莱。
一个被石油重塑的渔村
